柳云杉是在春水馆门前遇到他们的。
当时的他年纪尚小,跟着他爹柳逢一起进进出出。
正逢新年,雨雪冬寒。
一大一小瑟缩着身子委在门口处,柳逢不喜乞丐挡在自己的春水馆前,觉得晦气,就招人来赶走他们。
黎忧独身一人打倒了他派出去的所有人。
柳逢气笑了。
携着柳云杉出门去,指着两人:“你们想做什么?砸馆子?还是对家派来坏我生意的?”
黎忧木木地拉过身旁安静的孩子,道:“他,想吃饭。”
柳逢更气,叉着腰就骂:“想吃饭就去街头的听竹楼吃饭去!我这是茶馆!不卖饭!别挡在这碍我生意!”
谁知黎忧提着长刀就起身往柳逢走去,柳逢以为她这是气急败坏,想要砍他,连忙拉过柳云杉就往后退,“你干什么!没饭给你还要杀我吗!”
黎忧将刀扔在他手中。
“刀,给你。我们,没钱。收留我们。”
柳逢怔然。
柳云杉懵懵懂懂,只知这一对母子赖在春水馆门前就是为了讨口饭吃,听到他爹叹气,摸了摸黎忧身侧站着的孩子,“他叫什么?”
黎忧笑了:“能言。”
那时他想,他爹真是心软了一辈子。
连命都不要了。
也是后来他才知道,黎忧身上背负了很多人命,多到数不过来,可就是多了能言这个孩子,有了软肋,她不得不扔下悬赏令,一直躲着别人的追杀。
所以那时的黎忧,是易了容貌的。
就连收留下他们的柳逢父子也全然不晓。
她只会杀人挣钱,别的不行,也是为什么她会沦落至此。
柳逢便教她说书的本事,她一开始不怎么讲话,也是柳逢逼着她,“你要是不开口,今日就收拾行李带着能言滚出我的春水馆!”
黎忧也是头一次遇见脾气这么冲的人,便跟他暗暗较上劲,她天生聪慧,什么东西一学就会,被他这样一激,更是努力。
学着学着,便也学会了一身本事。
柳逢不知她叫什么,只是“喂喂喂”的叫着。
之后黎忧告诉他,“我叫黎忧,不叫喂。”
那时说书很时兴,黎忧又是女子,可一般都是男子来说书,柳逢却说没关系,只有黎忧担心自己身份暴露,换做了男子打扮,登台说书。
生意日渐火爆,春水馆的门头也快被踏破,都是慕名而来的。
柳云杉不喜欢管这些事,他就总是去找能言玩。
能言这人,更他的名字截然相反,他根本不能言!
一日里说出的话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叫什么能言,干脆叫不言算了!
柳云杉这么想着。
尽管这样,他依旧没放弃让能言多说几句的机会,不是逗他就是捉弄他,他都像是看不见一样,不理不睬的,每日只会抱着一把小刀练着。
黎忧当时已经完全变了样,跟现在相差无几,就是这能言还保留着原样,也不管黎忧怎么逗他激他,他都不喜欢开口。
所有人都放弃了,想着他这样除了不爱说话,也没什么不好,便由着他去了,只有柳云杉坚持日复一日地想办法让他多多开口。
直到有一日,柳云杉被一群孩童逼在角落里欺负,大骂他是没娘的野孩子,他气急了,拿起扫帚就是乱打,无奈敌不过一群人,被一群人轻而易举地摁在地上打。
能言拿着他的小刀出现了,砍伤了那群欺负他的人。
柳云杉惊呆了,他没想到能言真敢拿刀砍人,被他扶起来后也是震惊地避着他的手。
“你怎么真下手啊!?”
也是这一回,柳云杉听见能言说了好多的话。
他说:“不出手你便会挨打,你们收留了我们,要懂得报答,这是你爹教的,娘教我武艺,为得是保护自己,也为得是能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他们欺负你,我看不惯,只是恐吓,他们下次还回来,不如直接斩草除根,让他们以后再也不敢欺负你。”
柳云杉惊愕地张开嘴,发不出声音,嘴巴开了又合,合了又开的。
能言抓住他的手,将他从泥地上拉起来,“柳云杉,以后别总想让我开口了,我不喜欢说话。”
柳云杉发懵地点点头:“好……”
就当柳云杉以为日子会这样一直平静地度过时,春水馆来了个男人,他看起来有些熟悉,就是不知在哪瞧见过。
他和扮男装的黎忧相识,二人成了知己,同行时的那种适配度总是别人所不能及的,柳逢有些伤心。
柳云杉能感受到。
年纪尚小的他不知柳逢为什么伤心,后来他才知道自己的爹是爱上了黎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