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来了。
出了院, 远远便见到园庭中的花儿已爬满了墙头。
风吹着枝儿,冒出墙头的一枝盖叶密密地掩着光,露出的一点光隙正好落在树下之人一袭白衣上,铺成片片细长的光点。
单看,是美感十足的。
可若是结合一根快五米长的竹竿,场面开始变得滑稽起来。
袭少州大清早的在做什么?
才跟他对视上,李溪之深感不妙,转头就跑。
“小妹!跑什么!”
袭少州抓着竹竿,兴冲冲地追着李溪之跑,他步子迈得极大,三两步就追上了人,不过他却没直接逮住李溪之,而是追上后拉开几步距离,又继续追着,如此往复。
直到李溪之跑不动了,她累得直喘气,由着袭少州将空着的手一把拽着她。
“怎么不跑啦?”袭少州微抬着下巴,长眉微挑,浮着几分不明显的笑来,“你真得多多锻炼,才几步就累成这样,还有,你见我跑什么?二哥还能吃了你不成?”
几、步?
李溪之朝他笑笑,抬起腿就是一脚。
袭少州设了防,准是摸透了她的性子,不早不晚地躲开了这一脚。
一脚扑了空,李溪之实实地踩在了地上,掀起的空风卷起泥上一点尘灰来。
李溪之咬牙切齿:“二哥。”
袭少州抖了个激灵,听到这句“二哥”瞬间收了笑。
不妙不妙。
“快别这样喊我,我瘆得慌。”
之前不知道,上回李溪之委婉地敲问了金绣,终于知道这两兄弟为何这么害怕听见袭如清唤他们哥哥了。
早在十余年前,袭府中只有袭鹤远和袭少州两个小公子,生得一个比一个顽皮,恰逢当时沈湘有了身孕,夫妇二人想着要是生个小千金,这兄弟俩也能安分些。
兄弟二人闹惯了,也盼着有个妹妹。
盼着盼着。
冬雪日,沈湘临盆。
袭如清出世。
得了允,兄弟二人当即冲进了屋,先是探望了沈湘,而后去看望他们等了九个月的妹妹。
袭如清被厚厚地裹成一团,被婢女放在一旁的摇椅中。
二人一左一右地站在摇椅旁,比袭世符这个当爹的还要迫切。
袭世符没管他们,他半蹲到沈湘跟前,一手握着她的手,一手抚上她那苍白的面颊。
“辛苦你了。”
沈湘眼眸湿润,被汗浸湿的碎发贴在脸上,虽是虚弱,却也有一种别样的美。
这边含情脉脉,那边应该也是欢颜笑语的。
袭少州:“小妹好丑,跟峨山的野猴子一样。”
袭鹤远:“不可这样说,明明比那猴子还要丑,这真的是娘生出来的么?为何不同我一般好看,真是可惜。”
袭少州:“还有我,不像我也是可惜。”
沈湘、袭世符:“……”
沈湘就差当场吐血。
“你们两个臭小子给我滚出去!”
过了几年,袭如清能说能跑了,也长开了,全无当年出世时那皱成一团的猴脸样,兄弟二人也就不再担心自己的妹妹以后嫁不出去的问题了。
那几年,兄弟俩收敛了不少,夫妇二人真以为他们是长大了。
一日出游,兄弟两人带着袭如清出去踏青,出去时是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回来就成了一个泥娃娃。
脸上被泥糊着,几乎看不清全貌,身上的衣裳也被泥沾满了,鞋子也不知何时掉了,一步一个泥脚印地走了回来。
可怜兮兮的。
那时沈湘看见这一幕,吓得一整日都没用饭,好在是没出什么事,就是游玩时不慎掉入泥潭里了,这才成了这副惨兮兮的模样。
不过袭如清回来后也没哭闹,反应平淡得出奇。
袭世符抽了根棍子,将这两个皮猴子狠狠揍了一顿,他们拖着伤到袭如清跟前道歉。
那是袭如清第一次破天荒地喊他们“大哥二哥”。
袭鹤远最是怕虫,他晚上回到卧房中,掀开被褥,满床的虫子到处蠕动着,他吓得跌坐在地,这一摔,又摔倒了伤口,他疼得直冒眼泪,后来光是养伤就养了快一个月。这一个月内,不断有种类不一虫子出现在他周围,有时黏在他床上,有时趴在他的衣裳上,甚至有时拌在他的饭菜之中。
全是袭如清一只一只亲手捉来丢给袭鹤远的。
袭少州虽然不怕虫,但他怕鹅。
袭少州小时候有次被鹅追着跑了好久,哭得泪眼汪汪,还是沈湘晚上给袭如清讲睡前故事才知道的。
他同袭鹤远一样,不过还没到卧房,他一瘸一拐地走着路,就看见不远处有一抹白色的矮影正扑棱着,那场景他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他撒腿就跑,可身上带着伤,被那大鹅追赶着扑咬,袭少州叫着喊着救命,最后才有仆从来帮着他赶走鹅。也是和袭鹤远一样,养了快一个月的伤,每日都能听见院内的鹅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