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夜色深深,唯有的烛火也惺忪跳跃着,顾梁梧根本没发现她此刻的变化。
他的眉头稍微松了些,但他开口后的语气听起来并没有很平和。
“你去哪了?他回来了?这两日见你总是心神不宁,府里的下人们是不是都没了规矩?你管不过来了?”顾梁梧坐了下来,咳了几下后,又道:“我有些渴,你去叫人烧壶水来。对了,你是不是把那吴妈妈发卖出府了?我很早就说她是刁仆叫你卖了卖了,你就是性子柔,不肯卖,现在连其他下人都管不住了。”
等他说完这些话后,才发现林秋并未像往常那样认错,急着忙着去端水壶,她径直坐在了他的对立处,眼神平静地望着他。
林秋见他看了过来,便知道他这是说完了,于是淡淡开口道:“和离吧。”
顾梁梧愣了一瞬,才松下去的眉又皱了起来。
“你说什么?”
林秋重复道:“和离吧。”
似是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也不敢相信这句话能从她的口中说出,顾梁梧登时站了起来,手指着林秋,压着心中窝着的一团火,低喝道:“林秋,你要反吗!”
林秋抬了眼,从容起身道:“这么多年,我也权当是报答你当年的恩了,我们一笔勾销,不计前尘往事,有何不好?况且,这法子岂不两全?”
顾梁梧猛地咳嗽起来,指着她的手无力地搭在胸口处,气虚虚道:“你今夜是发什么疯!”
林秋道:“你我之间没有什么可说的了。”
顾梁梧冷静片刻,缓了几分语气。
“林秋,府里的下人给你不快了是么?明日我便让王管家帮你,你有什么事,都能跟我说。”
觉得有些可笑,林秋嗤了一声,顾梁梧根本不能相信这是她会发出的笑,他满眼愕然,讷讷地看着她。
“顾梁梧,你从未与我说过吴妈妈是刁仆。”
此话一出,犹如晴天霹雳般盖在他的头上,顾梁梧重重向后跌去,重新坐回了椅凳上,他的神色很复杂,有惊讶、怀疑和恐慌。
“你当初救下我,我念着你的恩,本想好好报答,可你却要娶了我,我知你有妻,也不愿做妾,可你却说我一孤身女子在外抛头露面会遭人非议,唯有此法才能两全,吴妈妈是看着我长大的,也是见到你这番说辞才怂恿着我嫁与你。”林秋叹笑一声,“后来也是她,背着我做出那些伤天害理之事,苦了妍姐姐。这么多年了,也是到现在,我才知道那些事,也才知道,你所说的两全是什么意思。”
她本也是府上千金,可却因为迁家时遭遇山匪,全府上下皆遭了难,林父林母拼死才保下林秋,而吴妈妈和小双则是靠运气躲过了这一劫。
恰巧路过的顾梁梧救下了她们三人。
知她遭遇,也知她的身份,更是在见到她那张与郑妍七分像的脸后,坚定地带着她们一同回了顾府。
而顾梁梧所说的两全不是为她,而是为他。
为他的名声,为他自己。
林秋低眉顺眼这么多年,就是因为当年的那场恩情,可要是真的说起来,她宁愿死在山匪的刀下,与她的爹娘一起,与府上所有人一起。
“你这个人,最重名誉,就是苦了牵白这孩子,”林秋从袖中掏出一张纸来,“今夜便写下这和离书罢。”
顾梁梧气急,一掌拍桌,震得桌上杯盏颤颤,他老脸涨红,也不知是因为方才的话还是什么,怒气冲天。
“当初要不是我救下你们,你也是愿意了的,怎么到你嘴里像是我强逼你的了!想和离?做梦吧你!要也是我休了你!你个妾,也敢顶撞我,还敢向我要和离书!你这样道德败坏的女人,我休了你!休了你!不对,”顾梁梧似是气到了极点,开始笑了起来,“是该卖了你!你只是个妾,都不配我休你!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没了我的倚仗,你能活多久!”
林秋冷眼看着他发疯,对他的威胁根本不在意。
“顾梁梧,你别忘了,当初若非是你挟恩,又趁着吴妈妈的劝声,我又岂会是你的妾?我大可以在外靠着府上起家的东西东山再起,怎会变成如今这样?又怎会害得妍姐姐……”
说到郑妍,顾梁梧像是抓到了机会,狠声道:“你也知道你们害惨了她!要不是吴费吟那个刁仆!妍儿怎会如此!”
林秋拍桌而起,声响竟是比顾梁梧先前的还要大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