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牵白眼尾微微上挑,他垂下眼, 却没松手, 俨然一副落寞之意,他慢吞吞地将手上的灯烛递去, 神情实在委屈。
李溪之接过灯烛斜睨了他一眼,丢下一句。
“别演。”
顾牵白轻笑一声。
鉴于这烛是直接从宫灯内取下的,没有托盘捧着,只能徒手拿,但徒手拿又要担心烛芯滴下的油烛会不会滚落到手上,所以还得时刻注意着。
“小心些,你过去罢,我在这替你看着。”顾牵白嘱咐道。
有些好奇,他要怎么看着?
李溪之才往前走了两步,顾牵白便弯下腰拾起一把碎石捧于手心,他噙着笑,眼神却冷冷地望着那疯癫女子。
“她若敢有什么动作,”顾牵白顿了顿,似在思索下一段话怎么说,“我便用这碎石打折她的手。”
温润的嗓音透出几分冷,坐在地上的女子颤了颤身,很快又胡乱抓着泥巴来掩盖自己的惧意。
其实他更想将人打倒在地,但又怕问不出话来,便也收敛了许多。
李溪之:?
这就是你所谓的看着?
走进那灰衣女子面前,李溪之半蹲下身,火光凑近一霎,她脸上的泥土清晰可见,还能瞧见几根夹杂在泥堆中的草根。
才下了雨,这泥瞧着就腻腻的,有些恶心。
李溪之温笑道:“你是安华殿的人吗?你认识刘妃吗?”
女子的面容皆被泥土掩盖,只露出一双眼来,她的眸色十分独特,带有几分清浅的湛色,烛光照耀下的瞳眸收缩一阵,更加明显。
脸上全被泥覆着,瞧不出她年纪多大,但若是前朝宫女的话,又是跟在刘妃身侧,岁数应当也不会很小。
女子停下手中的动作,奋力地掏出一捧泥来,想要交给李溪之。
“玉肌膏,漂亮,送你。”
李溪之摇头:“我不需要,你先回答我的问题,”她又吓唬道:“后面那人很凶的,万一他一个不高兴,随便扔一块石头都能砸死我们。”
钻空子她最擅长了。
女子浑身一颤,磕磕巴巴地举起手里的泥巴一把砸在李溪之手上。
李溪之木木地垂眼:“……”
这些泥巴跟浆糊似的黏在她空出的那只手上,她疯狂甩着,滑腻的触感不由得让她皱眉,旋即“咔擦”一声,像是骨头碎裂的声音,女子痛苦地捂着右手关节,并嚎叫着倒地打滚,直喊“痛”。
“她问,你答。”冷冽的嗓音蓦地响起,含着几分警告,“再有动作,我折了你的四肢。”
手上的泥已经甩不掉了,李溪之无奈,只能将人扶起来,怒道:“太过分了,怎么这个样子!”
女子见她帮自己说话,呜咽着想要靠在她身上,但她全身沾满了泥,脏兮兮的,李溪之干笑着用手挡住她,“那井有水吗?去那给你洗一洗吧。”
她点点头,关节处的疼痛让她不断低吟着。
“不过,”李溪之转了转黝黑的眼珠,“你得告诉我你叫什么。”
女子急促地喘息着,环手缩成一团拥住自己,做出防御姿态,她小心翼翼地抬眼看着李溪之,又垂下,静了许久,她终于吐出两个字来。
“阿,芙。”
阿芙努力睁大着眼,湛色的眸子倒映着李溪之的笑颜,随即她也跟着绽出一丝笑来,脸上涂抹的灰泥早就风干一片,此刻更是因她的动作开始往下掉。
细小的泥块扑簌簌地往下落,像是下了一场泥雨。
“阿芙,要和我去井口洗一洗么?”
李溪之的声音温柔得能掐出水来,顾牵白眉头微挑,而阿芙则对她扬起更大的笑来以示同意,不过她又指了指井口旁站着的顾牵白,眼底满是恐惧,连连摇头退缩。
顾牵白轻瞥了一眼,明明没什么情绪,阿芙却被这一记眼神吓到,后退半步,见他缓步行至别处,与她们拉开一段距离来,她才肯往前挪着步子。
井口上方悬挂着一只小木桶,用绳索捆着,卷在那摇柄上。
李溪之捞了一桶水,将手洗干净后,转眼看去,阿芙正眼巴巴地盯着她。
“你,还要我给你洗?”李溪之问道。
阿芙点头。
没办法,搞得那么脏,李溪之根本不想靠近她,又知她疯癫,只能耐着性子替她擦洗脸上和手上的污泥。
这是个体力活。
李溪之整整捞了三桶水才把她勉强洗干净。
看清阿芙的容貌后,李溪之暗暗讶异,这怎么看也不像是上了年纪的老宫女,分明就是二十几岁的小姑娘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