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心事, 天香和李广势必都知道了,但他们都默契地没有表现出来, 但是, 张晚霁已经羞耻得可以足趾抠地了。
当夜做梦, 竟是还梦到了沈仲祁。
梦中的场景,漂泊着一重纷飞的雪, 雪霰飘飘泱泱,织成了一片铺天盖地的天帷, 天帷之下,她穿着一席大红嫁衣,螓首簪着一顶凤冠, 身上是髹染有繁复云纹的霞帔。
她在风雪之中提足奔跑, 她所身处的位置,是漫长的宫道, 两侧的宫墙是高饱和的红色,她一直朝前奔跑,两侧的宫墙便是一直朝后退,就像是朝后迁徙的磅礴山脉。
空气岑寂宁谧,只有她鞋履碾踏在雪地之上的槖槖声响
宫道的尽头,有一个少年郎,长身玉立,正在静静地等着她。
他披坚执锐,身上的锁子玄甲泛散着一片剔透而凛冽的寒光。
少年面容毓秀峻朗,轮廓线恍如刀削斧凿,鎏金色的日光薄薄镀在其上,衬得他的眉骨锋锐,鼻梁英挺,线条利落如刃。
他看着她朝着自己走过来,他徐缓地朝她伸出了手,薄唇翕动了一下,似乎是在唤她的名字——
“晚霁,过来。”
张晚霁眸睫隐微地颤了一颤,在她的印象之中,沈仲祁很少直接唤她的名字。
他素来对她是毕恭毕敬的,十分讲究礼仪,从不逾矩,偶尔她撩急了他的时候,他便是会反扑过去。
但在大多数的时候,他是一个极为克己复礼的人。
张晚霁心中怦然如悬鼓,噗通噗通直跳,心腔之中好像怀揣着一只渔阳鼙鼓,鼓声喧嚣,一声一声地敲入她的身体里。
在梦里,他唤了她的闺名,这便是添了一份不可言说的蒙昧与意涵。
张晚霁眸睫轻轻地颤,趋步朝前,扑入了少年的怀中。
鼻腔之中尽是一片恬淡的雪松冷香,是她所熟悉的,在这一片气息之中,她又隐约地感受到一阵持久的陌生。
“沈仲祁……”她伸出一只小手,很轻很轻地揪住了他的袖裾。
他深深埋首于她的颈部,她感受到他的吻,俨如穹顶之上的一抔碎雪,缠绵悱恻地落于肌肤上。
潦烈的,烫热的,炙烈的,让她一时之间难以招架与抵挡。
情不自禁地,张晚霁的唇中溢出了一片细碎的呓声,她听到了的时候,整个人都怔愣住了,一种莫大的羞耻感,铺天盖地笼罩下来。
她想不到自己的声音会被渲染成这般,她平时的声音绝对不是这样的。
张晚霁眸底氤氲着一片浓重的水汽,渐渐地,眼前变得一片濡湿的模糊。
她搂住沈仲祁的后颈,指骨处的力道逐渐变沉。
“沈仲祁,你能说一句「喜欢我」吗?”
这是她心心念念的话辞。
她一直都很想听他说,但他一直都不说,说要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但她不知道那个合适的时机到底是什么,会是未来的什么时候。
这不由让张晚霁颇感郁闷。
她嘟起嘴唇,扬起下颔,一错不错地凝视了沈仲祁一眼,道:“为何不现在说?”
她用鼻子很轻很轻地顶了顶少年硬朗利落的下颔线,道:“难道,你是不喜欢我吗?”
话落刚落,她的嘴唇就被揪了起来,朝一左一右两边扯了一扯。
张晚霁的嘴唇被捏成了金鱼的形状,她微微瞠目,道:“你干嘛把我的嘴唇捏成这样?“
——他知不知道这很疼啊!
——他真的是一桩不折不扣的榆木!
——好听的话,真是一句都不肯说,那一些欺负人的事,却是一件都没有少做!
少年内敛含蓄的笑声,在她的耳屏处悄然响了起来,道:“因为这样很可爱啊。”
张晚霁气鼓鼓的,两腮微微地鼓了起来,道:“沈仲祁,你!”
——什么嘛。
他知不知道自己这样说话,真的、真的非常犯规啊。
为何在她最为猝不及防的时候,突然说出这样的话啊。
明明还想要生气的,但听了沈仲祁的话辞之后,她竟是一点都生气不起来了。
张晚霁心道:「算了,饶是想要生气,此一刻也生不起来了,干脆就不要生气好了。」
张晚霁想要说些什么话,薄唇之上,陡地落下了一片薄软的触感,气息凉冽、温实。
张晚霁在晦暝的空气之中慢慢瞠住眸,睫羽如蝶翼,在半空之中轻轻地颤着。
沈仲祁亲了她。
倘若这是梦的话,为何触感会如此真实呢?
甫思及此,眼前的场景陡地发生了一重巨大的变化,宁谧岑寂的宫墙,一下子变作了硝烟滚滚的沙场,她看到沈仲祁就这般离她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