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晚霁薄唇轻轻抿成了一条细线:“……”
她从皇后的这一番话,听出了一丝阴阳的气息,她嘟着嘴唇慢腾腾地说道:“还不是因为我怕母后说我在挑拨离间,所以,我才不敢将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说出来。”
皇后失笑,笑意亦是在慢慢地减淡,道:“我发觉,你身上有很多的变化,是我以前不曾发现的,不知是你原本就有的,还是说,受了沈仲祁的影响,然后慢慢有了这样的变化。”
张晚霁薄唇轻轻翕动了一下,她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没有道出口。
她不是原本就有防备心,也不是受了沈仲祁的影响。
而是——
她用了整整一世,买了一个血的教训。
在今生今世,她不可能再轻易地轻信任何一个人了。
她更会让那些曾经迫害过自己的人,血债血偿。
自然,这些话,她不可能说给皇后听的,也根本说不出口。
张晚霁静缓地垂落眸睫,掩藏于袖裾之下的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骨腕处青筋虬结狰突,以草蛇灰线之势,一径地朝袖裾深处延伸而去,最后没入晦暗的深邃处。
皇后将女儿的容色变化纳藏于眼底,她品出了一丝端倪,遂是很轻很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膊:“话说回来,这几日跟随着沈仲祁前赴燕州,感觉如何?”
张晚霁乌浓的睫羽,很轻很轻地颤了一颤,一抹绯色轻轻游上面颊,道:“还可以的。”
皇后挑了挑眉:“什么叫还可以?我的意思是,跟沈仲祁待在一起时,你可有受委屈?”
张晚霁顿了一会儿,道:“有些时候确乎是要磨合,他会惹我生气,关键是他还不知情,这让我要不断跟他沟通他才能去改进。但大多数的时候,我还是很开心的。”
说着这些话的时候,她以手作篦梳,将一绺发丝徐缓地捋至肩前。
恭颐皇后道:“我听闻你们前往燕州的时候,遇到了二皇子。”
提及那个人,张晚霁蓦觉偌大的内殿,空气俱是为之凝固了。
皇后品出了一丝端倪,道:“二皇子出宫一事,极为隐秘,他此番前去,是为了找你吗?”
张晚霁薄唇轻轻抿成了一条细线,她不知该说什么。
恭颐皇后道:“二皇子对待你,还真真不一般。”
张晚霁道:“那母后相信我吗?我从未做过任何逾矩之事,但是,二皇兄他,总是会强迫我做很多我不愿的事。”
恭颐皇后眸色添了一抹凛意:“为何不早些与我说?”
张晚霁道:“若是我以前说了,母后会相信我吗?”
皇后怔住。
张晚霁垂落眸睫,道:“若是以前我说了,会有多少人信呢?大家总会说,他是我的皇兄,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好,我不能反抗,甚至连说‘不’的理由也没有。”
这一番话听得让人心碎。
恭颐皇后蓦然觉得女儿离自己很遥远,她捋开大袖,将女儿拉至身前坐下,道:“你和二皇兄的事,能否与我细说一番?”
“我相信你,只是,我需要知道,在过去,在私底下,他到底是如何对待你的。”
第三十九章
张家泽这个人, 在张晚霁的心中究竟占据了多大的份量,恭颐皇后并不是清楚,她唯一知晓地是, 张家泽对自己的女儿并不一般, 他对她很好, 这个「好」, 一度超出了寻常兄妹该有的范畴。
皇后此前一直没有问张晚霁这一桩事体, 她怕是自己多心, 但经过这一段时日的观察与分析, 她到底是品出了一丝端倪, 故此,她觉得很有必要,躬自问一下张晚霁这个问题。
张晚霁是没有料知到母后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她沉默晌久,陷入了一种持久深远的回忆之中。
她记得第一次见到张家泽, 是在一个雪霰瓢泼的白昼, 那个时候要拜太岁爷, 先帝召他们一众后辈前去祖庙,落雪纷纷泱泱, 张晚霁从轿辇上下来,烟罗撑着一柄遮雪的油纸伞, 替她遮挡住了冷凉的飞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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雾凇沆砀,整座皇城都俱是掩映于一片乳白色的雪雾之中,在昏晦的天光之中显出了一丝淡淡的暗色轮廓。
鎏金色的日光在熹微的辰光之中沉沉浮浮, 雪风徐缓地擦过面颊, 张晚霁感受到一阵微微的凉冽之意,她打了个寒噤, 不由得将颈部往狐绒围氅之中缩了一缩,整一张脸都深深埋了进去。
当时,没走几段路,她就听到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动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