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股火烧火燎般的烫意,从张晚霁的颈部烧灼起来,一路蔓延至她的耳根和面颊,心内深处鼓点怦然。
她偷觑了沈仲祁一眼,他的面靥之上亦是泛散着一片薄薄的炙意。
他也有些憨居。
张晚霁手背轻轻抵于唇瓣上,那里残留着他的气息和痕迹。
她缓了好久,适才真正缓过来,视线稍稍撇了开去,说:“亲我做什么?”
沈仲祁眼眸深黑如银河漩涡,温声说道:“今日之事,是我考虑不周,行事亦是不妥,让你受了委屈。”
“我自幼时起生于边疆,常年随父征战,在军中浸裹已久,也就养成了凡事发号施令的秉性,鲜少会与他人商榷,更极少会去思量他人感受,是以——”
“今次,让柔昭受委屈了。”
若是李广和其他将领看到沈仲祁这般行相,怕是要惊掉舌苔。
一代冷面杀将,何时会对着一个人俯首屈从?
张晚霁的眸睫剧烈地颤动了一下。
沈仲祁的过往,上一世她知道的其实不多,这一世相处的时候也很少听他主动提及。
如今,他主动陈情,倒是有些超出她的意料之外。
张晚霁鼻翼翕动了一下,仍旧没有开口说话。
哼,不能就这样轻易地原谅他。
“我让李广护送你回去,我答应你,我很快回来。”
“多久?”张晚霁下意识问道。
沈仲祁沉思了一会儿:“一个月。”
这一场战役,他是要速战速决。
张晚霁相信沈仲祁兵贵神速,但未来变数诸多,她不知道张家泽会何时下手。
她不能做出退让,凝声道:“我要跟你去。”
她主动牵握住了他的大掌,“我是你未婚妻,你去何处,我便是在何处。”
一阵裹挟着冷霜的风从两人之间穿过,城堞的倒影与婆娑的树影在相互糅合碰撞,织成了一道天然的屏障,严严实实地裹住了两人。
沈仲祁闻言,不由一阵失笑。
兜兜转转这般久,她仍旧没改变自己的主意。
一心一意要跟着他走。
冥冥之中,他在她身上看到了一些前尘过往的影子。
他根本没办法与不理智的自己做对抗。
在长达数十秒的沉默之中,沈仲祁突地信手一捞,大掌圈住张晚霁的腰肢。
张晚霁眼前一片天旋地转,真正反应过来的时候,整个人已经落在了沈仲祁的怀中,更精确而言,是落在他的马背上,她整个人被他严严实实地箍在怀中。
少年扬鞭一落,红鬃烈马发出一阵磅礴的嘶鸣,撂起马蹄,绝尘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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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此刻,柔昭帝姬连夜出城的消息,如一团泄了火的纸,烧进了二皇子府。
禀事的幕僚根本不敢去看张家泽的容色。
青年长立于半昏半暗的位置,他的手指停顿在半空之中,好像是要抓住什么东西。
张家泽道:“我的雀儿被掳掠走了。”
下一息,他的嗓音变得阴戾沉鸷:“计划只能提前进行了。”
他对幕僚吩咐了一些事,幕僚闻罢领命,速速离去。
第十八章
张家泽长伫于昏晦的光影之中,面容被黑暗包裹,显出一片冷峻与阴鸷的轮廓线,外人根本洞察不出他真实的思绪。
府内的氛围极其压抑沉郁,庶几是到了针落可闻的境界,空气仿佛凝上了一层薄薄的冷霜,一众幕僚垂首而立,静侍双侧,面面相觑,身心俱是寒颤,丝毫不敢言语。
张晚霁跟随沈仲祁出城离京,事发极其突然,这是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事,张家泽亦是没有预料到。
此前,从张晚霁当众逃婚、夜藏将军府的时候,他就已然觉察到柔昭帝姬不太对劲了。
在他的印象之中,张晚霁素来是温柔娴静的性子,从不曾做过任何出格逾矩之事。他一直觉得,她是在他的掌控之中的,她就是他的囊中之物。她此前很听他的话,从不曾忤逆过她,但现在,张晚霁真的是让他大开眼界了。
笼中雀,如今挣脱开了牢笼的藩篱,震翮高飞,飞向了更为遥远的天地。
若她是独自逃的,那他兴许还能接受,无论她逃至何处,逃至天涯海角,他都能将她抓回。
但是,张晚霁是跟沈仲祁走了。
用一个词来形容,那就是远走高飞。
她是当真想要逃离,不欲与他有任何牵扯。
甫思及此,张家泽的眸底沉得可以挤出水来,眸底蕴蓄着浓烈的风暴,暗藏锋刃,淬上了一层锐冷的寒芒。
周遭的幕僚见状,丝毫不敢出气。
张家泽视线的落点,从远空之外缓缓收回,放置在了窗扃前的花瓶,瓶中放着一枝凋敝的海棠花,花色挨了霜冻,已然是褪得特别淡了,就像是弱不胜衣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