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了,真的是疯了!
成康帝气得脸色铁青,直截了当地吩咐人将张远桦带了下去。
案台之上的烛火正在扭来扭去。
大殿很快跌沉入一片僵冷的死寂之中。
成康帝不相信张远桦的胡言乱语,但沉静下来的时候,这个女儿所说的话,却是一直徘徊在脑海之中。
在冥冥之中,他捋了捋过往张晚霁与张家泽相处的场景,似乎捕捉到了一丝蛛丝马迹。
越想,越是觉得有这种可能。
成康帝本来是想要吩咐张晚霁过来御书房,但他觉得有些不妥,怕深夜召见张晚霁,会让沈仲祁生出疑心。
想了想,成康帝决意召张家泽进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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滴答——
张家泽进入御书房前,天穹之上落起了瓢泼大雨。
雨丝里夹杂着深沉的霜,泼打在氅衣上,很快就起了一片洇湿。
张家泽看着静守在殿外的璋公公。
璋公公仍旧是一片慈蔼的笑,对他做出请姿,是让他进去的意思。
但张家泽到底是嗅出了一丝不对劲。
但他很快就将这一抹异色压了下去。
面容仍旧维持着一片谦和的笑。
甫一入内,便问:“深夜,父皇召我前来所为何事?”
第六十三章
“父皇深夜召儿臣前来, 所为何事?”张家泽眉眼低垂,眼神温和如水,他的嗓音听着很是平静, 唇畔噙着一抹澹泊的笑意。
案台上的烛火, 正在不安地扭来扭去, 橘橙色火光俨如一枝细腻的工笔, 描摹着两个人的轮廓, 父子冷硬的身影, 一径地延曳至了地面上。
成康帝脸色阴晴不定, 打量着张家泽, 看着儿子愈发肖似自己的面庞,他凝声说道:“家泽,昨日的光景里, 朕为你召开了一场琼花宴,你可有心仪女子?”
张家泽从帝王的话辞之中听出了一丝试探, 低低地垂着眼睑, 温和说道:“儿臣与她们是初相识, 只有眼缘,还没有称得上是心悦不心悦的地步, 目前还不敢妄自武断。”
这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并无甚么错处。
成康帝低声喟叹道:“你长兄前几年就取了妻, 成了家,如今也快轮到你了,你的人生大事, 也要适当地抓紧一些。”
张家泽道:“皇兄同我不一样, 他志在成家。”
最后半截话,则在不言之中。
成康帝也听出了张家泽的言外之意——
他真正想要说的是, 自己志在立业。
立什么业?
自然是皇图霸业。
张家泽虽是温和,但一言一行,皆是昭彰着勃勃野心。
成康帝在他身上,看到了当年自己的影子。
这让他一时之间,心情颇为复杂。
沉默了晌久,成康帝道:“家泽,你幼时并不在宫中长大,在外边颇受了些磨难,待你十三四岁的时候,朕才遣人将你接回宫中,你可有怪朕?”
帝王突然提及此事,自然是有深层次的用意,
张家泽笑了笑,道:“我感谢父皇,给了我磨砺的机会,若是只小待在宫中,只怕根本看不到大千世界的诸般风景。”
成康帝一直注视着儿子的面容。
自始至终,儿子的面色始终温熙柔和,端的是文质彬彬,根本看不出多余的情绪。
而三女子张远桦的话辞,这时候在成康帝的脑海里之中萦绕不褪,就像是一重咒怨,箍在首上,挥之不去。
成康帝一错不错地凝视着对方,道:“如此,甚好。只不过,朕听到了一些声音,关于你和柔昭的。“
张家泽眼神微动,温声说道:“什么声音呢?”
话及此,他甚至轻声笑了一下,声音听不出具体的情绪喜怒。
成康帝没有直接质问,他压下了一口气,道:“家泽,柔昭是你的亲生妹妹,你会一直待她如兄如父的,对吗?”
帝王现在只是想要听到一句保证。
只要一句简简单单的保证就足够了。
张家泽低低地垂着眸,左手轻微地摩挲了一番右掌的虎口处,摩挲的力道隐微地牵扯出了几道细纹。
他轻声笑了一下:“柔昭是我妹妹,我自然会待她极好。只是,父皇为何会问这些话,难道是听到了什么?”
成康帝的容色变得有一些不太自然,听到张家泽输说出口的那一瞬,心底到底是微微松下了一口气。他袖了一袖黄袍,道:“没什么事,大概是朕多虑了罢。”
张家泽眸色深了一深,心中添了几分计较,但在目下的光景之中,他并没有主动询问,倘若执意打破砂锅问到底的话,反倒还会惹来成康帝的忌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