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舜娘乖乖点头:“我晓得的,夫君外头有事,便只管忙去。”
顾泽成握住她柔荑,告诫自己温柔乡是英雄冢,这才狠狠心,起身离去。
对于真定王抵达宛城的消息最着紧的人,其实并不是顾泽成方舜娘,甚至并不是陆青殊,乃是这位在顾泽成院中来回踱步了整整一天的柯栋材柯参军。
顾泽成甫一入内,只看桌案上有些凌乱的茶盏,便知柯栋材怕是收到真定王的消息便在等着了,他立时扬眉对一旁的下人怒道:“你们怎么回事?看着柯大人来了,也不上饭食,安敢怠慢先生!”
下人吓了一跳,立时跪下,如今府中的仆从个个都老老实实,要知道那王三被家法处置之后只怕尸首还没烂透呢!
柯栋材无奈道:“大帅,莫要责备他们,是我吃不下,叫他们不必准备的。”
顾泽成不赞成地看了他一眼:“先生,事情再如何,也没有你身体重要,不吃饭如何来的气力。”
柯栋材却是沉默起来,过了半晌,他才长叹了一口气:“想必大帅是已经拿定了主意。”
他本来以为,真定王的到来,可以让顾泽成下定决心,将后宅之事做个清晰的决断,至少让真定王对大帅的处置能够安心。
但现在看来,大帅在那位方夫人的院中逗留如此之久,也许事情正朝着他不想看到的方向而去。
顾泽成挥退了仆从,坐下来,他知道柯栋材的想法,却也有自己的坚持:“柯先生,你还记得昆水那一战前,我曾与你说过的话吗?”
柯栋材一怔。
顾泽成慢慢道:“那一战,我殊无胜算,我只是想着如先生、如虎子这般,许多赌上性命追随我的人,我输不起。”
他自嘲笑道:“我与舜娘能得重逢,先生或许会笑我儿女情长,但看着她,我便会想起先时的日子,没有生死拼杀,就只当一介草民,与她生几个儿女,躬耕田园,亦甚幸哉。
只是,这天下倾覆,这样的日子容不得我过下去,我看着她,我便能始终记着自己昔日所愿,我便能提醒自己,一步步走将过去,不是为自己,乃是为了天下人能把日子过下去。
我知道先生会说,给陆氏一个尊位,不会削减她们母子的待遇。可是先生,今日之事却反倒叫我清醒。不过是真定王入府,便能叫先生您这般我的心腹之人坐立难安……若立了陆氏,那些见风驶舵之辈少得了?还能有舜娘的立锥之地?
先生,我若连她与她腹中孩儿我都护不住,又谈何逐鹿天下?”
顾泽成这番剖白,说到最后,已经令柯栋材动容。
柯栋材的心亦定了下来,抬头道:“既是大帅已经拿定了主意,那,真定王府绝不可留!”
顾泽成似是微微吃了一惊。
柯栋材神情严肃:“大帅,你若要立方夫人,那真定王只有陆夫人一个女儿,既无子嗣又无尊位,若不早下决断,必会反被其乱!”
顾泽成默然良久:“我毕竟受岳父恩惠良多……”
闻声知意,柯栋材知道大帅并不是真的反对,只是担忧于名声有碍,也许从顾泽成内心深处,对于真定王便早已经有了忌惮之意。
但是身为谋士,便是该在主上无法拿定主意之时推一把,在主上有顾虑之时,解除其后顾之忧。
柯栋材便低声道:“真定王虽于大帅有恩,但只要他有不义之举,大帅再行事,天下谁也说不出一个不字来。”
这不得不说是一个好主意,如果真定王先造反,那顾泽成平了真定王府,谁能说什么?
顾泽成摇头道:“建始与王通未平,怎可先自乱阵脚?”
柯栋材劝道:“大帅,攘外必先安内,否则若是大战一起,再祸起萧墙,才是真正的取乱之道。”
顾泽成一直皱眉难以决断。
柯栋材知道他还是顾忌那忘恩负义的骂名,但这也不能说是错,毕竟,若真要登上大宝,确实是不能令底下人太过寒心。
柯栋材便道:“大帅,此事其实易尔。调兵遣将之时,寻个合理的缘由,将其手中之兵派往不同之地……真定王并无子嗣,他纵在军中威望再高,亦早非春秋鼎盛之时,其账下的子侄与外姓大将之间早有龃龉,借此机会,大帅分而化之,肯归服的便收为己用,不肯归服的再设计除之,纵真定王不反,其势自消,其威自减。”
古往今来,类似的手段不要太多。
顾泽成面上终于缓和下来:“前几日我召集军中大将便在商议将对王通,还是对建始用兵之事。岳父既是入城,便该为他接风洗尘,也好听听岳父在此事上头的见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