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也不好走,脚底下你也看不清是个土包还是土坑,全靠脚运。这么长一个队伍也不许照灯的。天正阴着,月亮也不肯出来照亮,基本全靠白衣服的反光。
不难想象从远处看,他们这支欢送队会有多渗人。
直到郁雾几人能看见远处有一排星星点点的亮。能确定是到了地方了。
前头停下来。后头的队伍自觉往旁边散,纸钱撒的更气派起来,多少有那么点反正快结束了,赶紧撒完赶紧回家的意思。纸钱留着也不能过年。
郁雾几人趁这机会往前凑。终于看见了谷垚说的灯笼。像古时候的磨坊,排排挂的帐布似的。白色的纸灯笼就那么挂了好几排,看不见尽头。
单调的白光垂下来,影子交叠。被夜风灌地没有支点不停摇摆,四面相撞,灯影斑驳。
锣鼓的声音变快,重重砸了几声才歇。耳朵里还留着回音的时候,村长开口了。
“阿邱,哥几个属你最稳重,咱年轻时候还说着护好闵庄呢,一个一个都走了,就剩我这么个老顽固。太端正的话我不想说,你的心意村里人都知道,相信我们的的心你也明白。我们来送你了。”
声音虽不算铿锵有力但也算中气有余,这就怪了,昨日见还是一副残烛之像。睡一觉醒了竟然回春了?
郁雾心中暗暗纳罕。
转头和谷垚的视线对了个正着,郁雾一怔,随即示意村长的方位。谷垚看了一眼,又回头朝郁雾眨了一下眼睛,憋了坏的样子。十之八成有戏看。
“闵庄列祖列宗在此,庇佑我村人,长存繁茂!今邱长老归坐于此,请示祖宗!”
这是送人的流程。象征性对着几排灯笼问一嘴,可不可以把这个新灯笼挂在这里呀,不说话当答应了。
当然,一般情况是说不了话的。
但也有极个例老祖宗会调皮一下,就比如今天。郁雾可是个走到哪鬼来哪的黄金旷工,村长想破脑袋也考虑不着这么一个可移动变量。
就在村长誓言都噼里啪啦讲好了,灯笼也点着了,准备最后一步,把灯笼挂好就收工的时候。
飓风起。
不知道哪来的风呼地一下拍到队伍中,人们没防备受着惯性后退好几步,规整的队伍一下子就散了。
还没等站稳,又一面风涌过来,刚落地消停没一会儿的纸钱又被卷着湿土吹起来、打着漩的转。
眼睛被糊住,根本看不清到底怎么回事。
“是不是祖宗怒了?”
人群里不知道哪冒出来一句,顿时吓着一片。
“怎么办?”
“难道邱长老不受祖宗认可”
话被风冲散了,还得更大声吼,嘴巴长大风就钻进来了,顺带送一嘴纸钱。
钱没送出去,全被嘴吃回来了。
“把灯笼挂上!”
是村长喊的。
正被几个大汉搀扶着,脸部都皱到一起,夹生核桃似的。
刚才点着的邱长老的灯笼没被接住,轱辘一地。后面人往前够,灯笼接着往前跑。就是抓不到。
这可不是好迹象。
“完了!全完了!祖宗怒了!不会再保佑我们了!”
“快把灯笼拿回来!”
不止邱长老的灯笼,连原本挂在上面不知道多少年的灯笼也一股脑的往下掉。扑乱一团,手忙脚乱不知先捡哪个好,好不容易捡起来一个,另一个又被刮飞。捡灯笼的又各自撞成一团,哭哭嚷嚷,好不热闹。
谷垚和郁雾手疾眼快,在第一阵风来时就捞了吴非白和管宋卧倒在一个小土包后面。然后齐刷刷冒出四双眼睛,看着前面人乱成一团。
“怎么回事?我感觉像是有阴物要来”吴非白说。
“咳咳咳”说完被风呛了嘴,赶忙闭嘴。
“闵庄真要完了……”管宋很小声的念叨,把自己窝的更深,像个没有保护的雏鸟。
郁雾拍了拍吴非白,又指了指东侧。
吴非白捂着嘴探头。
瞪大了眼睛,捂着嘴含糊道:“还真来了!”
就在摔了一地的灯笼不过百米远的地方,站着一个人。
不能说人。
正是郁雾此前看到的,站在邱长老背后,不知善恶的鬼。
宽大的汗衫不为风动,惨白的比丧服还白的脸正俯瞰那些忙乱又滑稽的灯笼和人。只静立的站着,不往前一步,也不开口打断。
显然,不止郁雾能看见。
“你、你……!”
“啊啊啊——”
管宋听见声音赶紧往外瞧,风已经停了。
所有人都尴尬的站在原地,保持着一边挡风一边捡灯笼的姿势。
在大概两秒的停顿后,才赫然向后逃,尖叫起来。
“邱……邱端。”管宋说。
郁雾三人一齐看过来。
管宋干咽一下,补充道:“邱、邱长老的儿子。前年死于痨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