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沿着楼梯继续往上走,便如她所想般看到了那个马蜂窝,就在他们拜访的那位户主的楼上。
由于门铃坏掉的缘故,她敲了好一会才听到户主的应答。
防盗门上的猫眼被打开了一条缝,与其说是露出,更像是被挤出来的——一只眼睛鼓囊囊地挤满了那小巧的猫眼。
浑浊、充满了血丝,不断扭动,像是什么奇幻故事里的怪物。
“是……谁”
“你们……是谁!”
那人嗓门大得惊人,声音却听起来紧张兮兮,十分典型的外强中干,还有点歇斯底里。
D有一秒觉得自己即将面对的可能不是一个人,而是屠宰场里的一头被洗得干净只等待下刀的猪——是完全失去了理性的动物,比起审讯室里的精神病人更像是不能沟通的东西——以至于让本该是保护他的门,变成了保护门外人的屏障。
D提了提下沉的嘴角,希望自己能变得更友善一些。
现在,她要找门里的这个东西寻求“证据”。
猫眼里的那只血红的眼珠上下左右门扭动了一转,发红发肿的眼睛里充满敌意,它将D和T从头到尾扫视了一圈,那仔细的目光像是条黏腻的舌头,让D绷紧了脸。
接着,门里传来了断断续续的低笑声。
零散而破碎——那头猪几乎要笑断了气。
“呵哈……哈哈哈,警察,哈哈!你们又来了——你们果然……又来了!”
“我就说你们还回来找我!我就知道你们会被吓回来!”
看来之前来拜访的同事并没有顺从这个人言论,以此来和他沟通。D有些不耐烦地捏了两下手里的文件,避开了她的同事T企图护着她的手。
她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她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可能比她心中的那些“不负责”的同事更加糟糕,她必须要做下去。
D咽了口唾沫。她来到了这里,她不能让她的“正义”变成一个笑话。
“咔嚓”一声,门开了。
她看到了那头猪的脸,一张被岁月侵蚀到不成人形的脸。
对方脸上是成片的红晕,是夸张到变形的笑容,是恐惧统治下已经变质的喜悦!
她听见那个人一边抽着气,费劲地笑着,一边说道:“哈……任何……呵……任何一个活人,都不会……让那种怪物逍遥……法外……”
他多高兴啊!那满面红光好像给这栋老旧的筒子楼注入了极致的色彩,给这偏僻荒凉的地方灌注了蓬勃生机!
然后,那双被血丝缠绕的红眼睛对上了D的眸子。
他一眼就锁定了D,心有灵犀般的,B-509的父亲说道:“你见过他了。”
“啊哈……你一定见过他了!”他的直勾勾地看着D,脸上的笑容夸张到几乎能够撕裂他的脸!
“哈哈哈……你、你知道,你一定知道——那个怪物是清醒的!”
D讨厌“怪物”这个称呼。
她应该在被说中心中所想之后感到恐惧,或者因为面前这头猪的形状而感到害怕——对方佝偻着身体依旧比她高上大半个头,肿胀的头部和扭曲的表情看起来根本不像一个人类——而他靠近她说话的时候,肉眼可见的飞沫几乎能打到她脸上。
她过去一定会害怕的。
D捏紧了手里的文件,克制住心中的焦躁,口里吐出的声音远比她想象中要冷静——冷静到可以称之为冷漠了。
“是的。”
她听见自己如此说道:“为了安全起见,我们需要把怪物关进笼子里——”
“不!”
她一句话没有说完,对面的猪就好像产生了应激反应,B-509的父亲的眼睛愈发鼓胀,好像能把那双被血管缠住的眼睛瞪出来,他粗喘着气,话语中的凶恶几乎要冲出形体的桎梏——
“活着怪物关在笼子里也不会让人安心。他应该去死!”
“你有证据吗?”D说道。
“杀死受保护的野兽是需要证据的。需要有能够证明野兽是危险的、没有被驯服的证据。”
“我当然有!”B-509的父亲几乎大喊着回答道。
“我当然有!你们肯定去找了那个女人对不对?那个姓关的婊/子!哈,对了——她根本不会承认自己养了一个怪物。她恨不得把她那怪物崽子剁碎了塞回肚子里面,排泄成一堆废物残渣。”
“她从来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误——可惜她生了一个错误!”
如此说着,B-509的父亲那笑着的五官陡然挤成了一团。他这么抽噎了几声,竟有泪水直接从眼眶里流了出来,“呵呵……哈,从小到大都是我带那个怪物去做的检查,我比任何人都要了解那个他的真面目——”
然后那挤在一起的五官忽地一松,他就笑了出来:“嘻嘻……嘻嘻……她怎么知道这些?她从来就不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