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这里只有一味迷信周合的伪装,沉浸在其虚假形象之中的人,而这种“好”的方向是符合大众期望的,是代表着真善美的,它不会带来坏处,对于他人而言自然也没有指出的必要。
我便只能自己肯定自己的判断,用此来说服作为观察者的自己。
周合确实变得更具有人性了。
他开始习惯做一些没有目的的事情,去浪费时间说一些废话会有意地打开理性的牢房给感性一丝空隙,然后故意去放慢自己的工作效率。
他变得更加灵活了。
我是早就明白这一点的,不论是从寄生在我身上的“虫”那儿,还是从别的什么地方。他一直在学习如何更好地融入社会,他是真心将自己当成了这个人类社会中的一员,想作为人类认真活下去,而不是像我一样成为寄生在这个星球上的渣滓。
说来有些可笑,我在这方面根本比不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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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推开体验馆的大门时,恰巧碰见了学习委员。她应该是在搬展板之类颇有些分量的东西,只是带着走到门口,就累得气喘吁吁,乍一见到我,便吆喝着让我来帮忙。
于是,我就有幸旁听了周合同学习委员之间的谈话。
那是再正常不过的寒暄,相熟的人之间出于礼貌的问候,只是因为对象是自己憧憬的老师,胆大如学习委员这样的女孩子声音里面都带上了些许羞涩,透露出几丝青春期少女该有的遐思来。周合则是一贯的彬彬有礼。他在学生面前向来是睿智宽容的长辈模样,私下谈话也总脱不开这种风格。
如此你来我往地说上几句,我竟产生了一种路人强行成为第三者插足别人感情的错觉。只是手里开门就被塞了一份着实不轻的道具,把我定位在了工具范畴之中,还不至于让我上升到菟丝花的层面里去。
面对这种情况我倒是有套经验,是我在母亲进行“比较游戏”时学到的。母亲同人寒暄时,我便要当一个沉默地展示工具,表现出我的乖顺听话;母亲需要展示她的慈爱时,我就要为之递上茶水,向其交谈的对象以慰问,表现出我的孝顺细致;指责要悉心接受,批评要诚恳道歉,夸奖要谦虚婉拒,将自己放在最边缘的位置,当一条没有主人的吩咐,就绝对不会擅自出现在外面的狗。
这应该算我在自由之后首次遇到相似的境况,意外地没有让我感到多少排斥。
自从对过去的怀念一再出现在我脑子里,我便有开始习惯这种事情了。窒息之后,就是理所当然的麻木,或许我的本质大概就是如此。
这般想着,我将怀里的展板放了下来,靠在旁边闭目养神。
直到学习委员戳了我两下,我才恍然惊醒,发现自己竟然在这几句话间睡着了。
学习委员见我精神萎靡,便在我耳边一阵嘀咕:“你昨天究竟喝了多少啊,明明是被叫去陪酒的,程师姐可是一大早就来帮忙了,结果你这家伙的居然现在才到。”
“你们聊完了?”我打了个哈欠说道,“也没喝多少,酒量这种硬件问题不应该强求的啦,我还以为你昨天让我上的意思就是愿意接手我尽头地工作呢。”
学习委员闻言“啧”了一声,做出心塞的模样,“被你说的我都要心疼傻乎乎地任凭好心泛滥的自己了。”
如此感叹完,她脸色一正,道:“早聊完了,周老师等着‘表弟’去带他参观呢!我都喊你好几声了。”
我便闭着眼睛点了两下头,“多心疼一下自己也是应该的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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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我还是没有问他们究竟聊了什么,只是帮学习委员将展板搬到了门口,就告别了学习委员,拉着沉默的周合向体验馆内部走去。
片刻的小憩虽然没有让“眼”清醒过来,但是“耳”的耳鸣却减少了些许,我至少能依靠触觉和听觉来判断路线了。
“那是母虫的影响吗?”
周合没有作声。他的沉默从我和学习委员说话开始,一直到我靠“耳”对细节的捕捉找到他的位置后拉着他前进的现在。
他大抵是有些不高兴的。
我如此想着,便故意说了出来:“怎么说感到不快的应该是我才对啊。”
不论是被忽略,还是看着“虫”与“人”无间隔的融洽交流。
这滑稽的场景于我而言,简直像是在看两个智慧种族友好建交,有什么比我这般不伦不类的怪物作为见证者更为嘲讽的事情呢?
大抵是没有的。
于是我又重复了一遍,“不高兴的怎么看都应该是我吧。”
我猜想周合大概是第一回碰到这种事,一直牢牢占据着万众瞩目的主场地位的“虫”初次在非自愿的情况下处于边缘位置,“遗忘”在某种程度上是可以等同于“被排挤”、“被孤立”的,而对于他这种将生活精确到每一分每一秒的“虫”来说,只要超出掌控的事情都会让他不高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