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兰玥说着又凑近了些,仔细瞧了瞧面前的脸。
这虽然还没张开,但可窥见俊朗的眉眼,她不可能忘。
只是,那一面跟如今这差别还是有点大。
“你怎么这样了?”
陆兰玥皱着眉看了眼他脸上的疤,之所以变化很大第一眼不敢确认,最主要的还是眼前的人瘦脱了相,又连身得体的衣服都没有。
“被罚了?”
这让陆兰玥有不好的联想。
当初这人是跟在段竹身边的,虽然也算不得什么重要身份,但也……
夜晁有瞬间的呆滞,他不由看了段竹一眼。
段竹也有点意外,“你认出来了?”
“啊,”陆兰玥肯定地应道,“这脸……”她顿了顿,冲段竹笑:“我这人就是天赋异禀,见过一面,基本就记得。”
绝不是因为这少年长得好看。
段竹也笑,“是吗?”
“嗯嗯。”
陆兰玥眨巴着眼睛用力点头。
段竹看她一眼,眸光半掩,“行。”
被看穿的陆兰玥脸起薄红,心里很是虚张声势:行?行是几个意思,怎么就行。
本来就是!
段竹看向夜晁,又看了眼他身上的外褂——他是被自己的主子罚到了这里。
他问:“要离开吗?”
夜晁与人对视,半晌,才缓缓摇头。
段竹难得有片刻不解和沉默。
一时没出声。
他第一次见夜晁,是在黄昏日暮的窄巷。
少年踉跄着拦住他的路,一股赴死的悲壮,但眼底暗处又燃着光。
这种情况段竹并不陌生。
他生在云端,年少成名又赤诚热血,明里暗里做过不少事,尽管后来越发不好接近,但到底还是留下一点隐信。
——在这安都,若真所求无门,求到段大人面前或有一线转机。
这种行为并算不得稀奇,但以仆从之姿又毫无缘由求到段竹头上,仍是前所未闻。
更何况,段竹如今也不复从前。
不远处的侍卫看见这场景很快过来,便要出手将人拖走。
段竹没阻止,众生皆苦,没人是判官。
直到他看见少年掌心的淡蓝色银袋。
钱袋子干干净净的躺在掌心,上面还有陆兰玥歪歪扭扭的刺绣。
段竹视线终于落在他脸上。
此后没多久,段竹在宫里多了个小随从。
他跟着段竹,有了夜晁的身份,却仍是不知哪个宫里的仆从。
夜晁不说,段竹也从不问。
不问他突然的伤,突然的出现或消失,从何处来又如何隐瞒。
两人不像主仆,也不是上下级,若非要安上一个关系,最贴切的应该是师生。
随缘又随意的那种。
直到在段竹离开安都的前几天,授课结束后,夜晁没有第一时间离开。
他立在一侧,双手紧握,迎着段竹的目光说:“我能一直跟着先生吗?”
后悔几乎与话音是同步升起的,夜晁尾音堵在嗓子里,他立即垂下头。
段竹当时也没回答。
后来夜晁日思夜想,到今日彻底明白,段竹不仅给了他默许,还容他反悔。
今日的意外撞见,他以为段竹不会分他一眼。
但段竹不仅过来了,还……
“先生,我……”
夜晁心跳剧烈到脑中一片轰鸣,眼前发白,有一瞬间很想在段竹面前跪下,踏上一条曾百般渴望的路。
可先前的情况已不允他踏出这一步。
夜晁不知道自己这选择对还是错,他咬住唇,告诉自己要么死,要么置之死地而后生。
余下的话吞了回去,夜晁规矩的行礼告退,“若无吩咐,贱奴便先退下了。”
这是夜晁第二次段竹面前称贱奴。
第一次是回答段竹他的名时的自称。
段竹看着夜晁的发顶,最后嗯了一声。
夜晁起身要走,伞从前方伸来支在了头顶,遮住飞舞的雪花。
段竹把伞往前递了递,夜晁一时恍惚,颤抖着抬手,先前藏好的血肉模糊也露出来。
陆兰玥吃了一惊。
方才夜晁抓过的雪里就染了血迹,她还以为是露出的朱红墙根。
她此刻才从这落魄里,觉出夜晁被忽略的阴鸷与狠厉。
这还只是个十三四岁的孩子。
这宫里当真磨人。
又或者只要不是主子,又怎能称人。
陆兰玥对绿杏招了招手。
她虽不知全貌,但通过这三言两语也隐约明白,夜晁是做了种选择。
夜晁终于接过伞的时候,绿杏也拿着几样东西塞进了他破烂的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