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珩澈要是接话,此刻怕是身首异处了。
又是数缕灵丝将“颜舒”穿透,两人眼前的“颜舒”逐渐变成一棵极像喇叭的植株,没了生息。
凛乌下手没有丝毫迟疑——有什么值得迟疑的吗?他又不是圣人。
生灵嘛,都该学会为自己的一切行为举动以及想法负责。靠别人手下留情算什么,算被施舍?
又不是他想动手的,是那草自己跑过来找教训。
这是棵有着合神修为的应声草。
应声草能听到很大范围内的声音,极擅模仿。
刚刚若是成功叫珩澈与他搭话,那珩澈便将任他摆布。
这种生灵在术法方面十分鸡肋——简单来说就是灵脉孱弱,即使进入秘境的生灵修为被压至炼真期,合神期的应声草也不敢正面相敌,故而才做着此般坑蒙拐骗的事。
除非来人在秘境之中也能够维持住破虚期的修为,不然与应声草对话后,多少都会有些麻烦。
凛乌与颜舒曾经来过迷心林,大概是当时交流被应声草听到了。
“真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太蠢了。”凛乌不经意踢了一脚喇叭状的草。“要是不扮成任何人的样子,哄人答个话还不简单?”
应声草并没有真正死去,植物更喜欢分身行动,往往修为越高分身便会越多。
各分身所分得的实力水平不均,合神期倒是不低,这应声草虽没有死,却也应该元气大伤,没个千把年别想出来蹦了。
就算千年后能继续蹦,分身死了就是死了,所对应的那部分修为再也回不来了。
珩澈有些心惊。
后背发凉。
凛乌……真的如他想的那般好骗吗?
今日是这灵草骗了凛乌,不,看凛乌所表现出来的样子——凛乌从一开始就知道应声草是什么、要做什么。一路戏耍般地任由应声草卖力“表演”,直到最后应声草动手那一瞬,凛乌毫不犹豫地杀之。
今日是应声草,那明日、后日呢?会是他吗?
他是否早已暴露,或者终有一天会暴露?
凛乌一样会看他“表演”,在最后一刻将他抹杀。
——凛乌喜欢“乖”的。
这是珩澈在应声草此事中突然明悟的,也是从先前他与凛乌相处的过程无数次伪装中察觉到的。
可以不必听话,也可以不必诚实,甚至可以不必怀有好意……只唯有一点——要在凛乌的掌控之中。
珩澈喉结滚动,努力压下所有异样的神态。
不得不说,珩澈在某些方面真的是天才。此时他眼中闪着惊讶震撼与茫然疑惑,以及细微的崇拜,任谁来了,也瞧不出有什么不对。
实际上,他一下子有些不敢应对凛乌这样的人了。
如真似幻,深不可测。
他错得彻底,他不该轻视了凛乌的洞察能力,他在过去的几个月里,有太多自作聪明的时候。
如今珩澈只能祈盼凛乌少觉察一些,并时刻提醒自己要谨慎。
经过这样一番思量,珩澈此时也不得不去想——凛乌杀应声草,是否就是在警示他,告诉他轻举妄动的下场……
可以是山温水软,也可以是雕心鹰爪。
栀子花的素白与淡雅,从来都是表象。他不似表现出来的那般柔弱,而是癫狂极端的,正如其浸人魂骨的香。
迷人却也危险。
珩澈正犹豫着,此时他该说些什么,才适宜接下凛乌嗤笑应声草的话。
——徒儿受到蒙蔽,让师尊费心了?
珩澈并非看不明白,此事也是凛乌对他警惕能力的试炼,但他先前所表现出来的,不允许他明白。
他都未察觉出应声草的不对,又怎么可以看清凛乌对他的考验?他只是个乖巧而又愚钝的徒弟,除了对师尊的崇拜依赖,什么都不会。
这样才对。
“原来师尊一开始就知道这个颜舒是假的,这秘境中还真是诡谲多变,幸好有师尊在……”
凛乌睨着他,目光深邃,几息后,道:“身处自己不能完全掌控的地方时,一切都该怀疑的,包括我。”
最后三个字说得轻声,却又一字一顿。
当然,凛乌能从一开始就发现,是因为他修为高。
绝对的实力可以碾碎一切阴谋虚幻。
但此话肯定不能对珩澈说,不利于培养孩子的观察怀疑精神。
四目相视,这于珩澈而言有些艰难,心虚与心动给他带来了莫大压力。
珩澈感觉喉咙像是被一点点捏住了。大概是应声草一事的原因,凛乌的视线给他一种洞察一切的错觉。
“但徒儿永远相信师尊。”无法,珩澈只能强忍不适,用着坚定的语气、仰赖的神情。
凛乌早有预料般,挪开目光,叹了口气,纵溺而又无奈地道:“总之小澈儿也要多学些东西,我若不在,你别太相信一切,也可以避开一些不必要的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