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人和瓜尔佳文鸳一样,惯会用家世看不起人的。如今她父亲是吏部尚书兼左都御史,官居正二品,当然看不起我了。即便我如今位居嫔位,她也会用那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傲慢,在我身上寻点儿存在感。
“甄大人可还安好?平定了敦亲王、隆科多、年羹尧,甄大人可是大权在握,旁人难以企及的富贵权势啊。”
听我这么一问,浣碧的表情忽然淡漠下去,难忍地叹息一声,亲自倒茶给我。
“家中一切都好,父亲到底还是更疼她些。”
她?浣碧不会还在吃甄嬛的醋吧?甄嬛在甘露寺能病重到把命差点儿丢了,可见甄大人也不是什么温良慈善之辈。
我接过她递过来的茶,笑道:“若我有三个女儿。长女出家做姑子,次女入宫为嫔妃,幼女才名满天下。我会把宝都押在谁身上?”
浣碧一愣,手微微一抖。
我猜甄大人那性子,会把所有本钱都押在甄玉娆身上。男人嘛,都是一样的利己又凉薄。
哪怕是只在甄府居住过一阵子,我也瞧得明白,甄嬛谨慎妥帖、圆滑世故、走一步想三步的隐忍与机敏都是从甄夫人身上学来的。反倒是任性妄为、自私自利、道貌岸然的虚伪做派是从甄大人身上学来的。
“你想甄大人把本钱往你身上押,你至少得给他看到指望吧?”
浣碧忽然清醒了一些,满眼含泪地怒道:“爹爹怎么会不疼我?”
男人都很现实,若是浣碧太不中用,难保甄大人不会去打解救甄嬛的主意。更何况甄远道是鄂敏的顶头上司,又兼官员选拔考绩之职,想打压鄂敏再容易不过。
“那就让你爹疼疼你,搬走鄂敏这块儿绊脚石。”
我从袖兜里拿出一个小小的圆钵,里面是她曾经用过的依兰花软膏。
她错愕地看向我,然后又转而看向我的小腹,顿时明白了我的用意。
我要她代替我去争宠献媚,我要她代替甄嬛成为甄远道在后宫的内线,我要她成为瓜尔佳氏的靶子之一。
若一个射手只有一支箭,又只有一张靶子,她会犹豫甚至会怀疑自己进了圈套;但一个射手只有一支箭,却有好几张靶子,她会不假思索地拔箭射出去,因为她以为只要射出去自己就胜了。
无论瓜尔佳文鸳是击中瑛答应还是锦答应,于我都是百利而无一害。
第189章 飞马渡河
养心殿。
苏公公见我拿着食盒来,松了一口气地对我悄悄说道:“萱嫔娘娘你可来了,这几日皇上朝政繁忙,十分忧心,好几日都没有休息好了。”
我暗暗走到一旁,细细问道:“出什么事儿了?”
“听说是为了云南、西藏、准噶尔部的事,这些奴才也不懂啊。”
我尴尬地对着苏培盛一笑,他不懂我也不懂,只是皇上去年刚逼死了年羹尧,今年边疆就蠢蠢欲动,显然是积毁销骨的反噬来了。
年羹尧死了也就罢了,他那善战的儿子年富也被皇上斩首,报应来得有点儿太快了。
“萱嫔娘娘,皇上这两日脾气大,您可得小心伺候啊。”
苏培盛的提醒是好意,但于我而言,也是聊胜于无,只要在御前哪一次伺候不是提着脑袋?
我提着食盒缓缓地进去,只见皇上坐在桌后,看着堆成山的奏章愁眉苦脸。
“皇上先喝盏梨汤吧,前日听见皇上咳了两声,臣妾心中挂念,特地取了梨花冰糖和嫩梨肉炖的。”
皇上一边喝一边自言自语,说着些奇奇怪怪的话。
“西藏发生阿尔布巴之乱,意图投奔准噶尔部。虽然颇罗鼐自动起兵平叛,但是准噶尔部落一日不靖,西藏事一日不妥。西藏事料理不能妥协,众蒙古心怀疑二。这二处是为国家隐忧,朕虽然设立了驻藏大臣,也筹划着用兵准噶尔部,可是尚有许多未清之事啊……”
我一脸茫然地看着他,他亦郑重地看着我,过了一会儿,他看着我“噗嗤”一笑。
“容儿听不懂吧?”
我摇了摇头,尴尬地笑道:“皇上说的地儿,臣妾都没听说过。臣妾就像那装在盒子里的物件,稀里糊涂从家里到了紫禁城,然后就再也没去过更远的地方了。”
皇上听到我这么说反而觉得很有意思,“朕记得去年俄国进贡了一只大孔雀。那孔雀在圆明园养着,却听不懂咱们这儿的话,也吃不惯咱们这儿的饲料。驯兽的管事说,这鸟儿是傻了,还不知道自个儿已经不在俄国了。”
他笑呵呵地和我说着这只笼中雀,我却忽然感觉到毛骨悚然。
于皇上而言,我们这些嫔妃不就是一只只温驯的笨鸟吗?他想逗趣玩乐时我们驯顺讨好,他不想理会时我们也从不打扰。女人的一生,就是从这个笼子里出来,然后去另一个笼子里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