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瞬世界宁静祥和,忽然之间好像谁都不重要了。大脑无知无觉渐趋麻木,身体感知不到丝毫冬季的冷意,电话里的至亲也成了身外之人,曾经痛哭过疯癫过的那个人回不回来也无所谓了。
这个世界真是一点儿意思都没有。
他想。
但他不能擅自离开。
父亲交代过要让他陪在母亲身边,了无生趣也好,行尸走肉也好,他都得好好的活着。
他声音温和地对母亲应了声好,然后起身收拾东西,再照例去冲澡。
推门从浴室走出来的时候,扔在沙发上的手机就疯狂震动起来,他拿起来,扫了来电显示,正准备要接,忽然客厅门外响起密码解锁的电子提示音。
条件反射比预感来得更猛烈,长久灰寂沉闷的心脏在那一刻骤然复苏,沈致亭控制不住浑身血液沸腾,霍然转头朝门口看去。
来人背着鼓囊囊的行李包,一身纯黑冲锋衣装扮,满脸寒霜之气,见了他,眉头微蹙了一下,推门迈着大步直奔他而来,然后张开长臂紧紧抱住了他。
“沈致亭,我回来了。”
他被对方身上刺骨的寒气冰得一个激灵,却抵不过心中欢喜。短短三四年,物是人非,他真挚地笑着,友好地伸出双臂,也和对方相拥了一下,半开玩笑:“陈北劲,你是刚从北极回来么?”
“今天外面零下十六度,大风刮得我发型都没了,中午两点多下的飞机没跟任何人说,行李都是自己收拾的。”陈北劲松下背包,随手扔在脚边,转头冲他笑:“沈致亭,我没告诉他们,我要先来你这儿住几天。”
“告诉他们又怎么了?”沈致亭抓了把潮湿微乱的头发,“跟我来往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
两人视线一对,陈北劲别过脸,不自在地挠了挠后颈,“不知道,就是觉得不能说。”
“随你喜欢。”沈致亭随手指了下主卧,说:“你住那间,我之前住那间,上月你说要来,我就整理出来了。”
“你住哪儿?”
“你对面。”
“行,那以后我晚上睡不着就找你玩儿。”
“行啊。”
“不过家里怎么这么空?”陈北劲四下环视一圈,对荒原似的空荡客厅不太满意,说:“你这个人真没意思,住了这么久,怎么也没添置点儿新鲜玩意儿?”
“我一个人住,有什么好添置的。”
“以后就不行了,”陈北劲转过身,朝他笑着走过来,“以后咱们俩住,这儿得让人重新翻修才行,嗯……”他与他擦肩走过,漫步到处逛着,一边看一边指点:“客厅改成一大一小吧,怎么样?外间的大窗换成落地窗吧,可以么?小客厅就在靠近阳台那边,也就十来平,边上再摆个复古式书架做分隔,你不是爱喝咖啡么,角落休息区就换套饱和度高的咖啡桌!嗯,暂时就这样,你呢,你还要换点儿什么?”
沈致亭目不转睛地盯着对方在屋里转来转去,见人忽地停下询问自己意见,嘴角忍不住轻轻扬起,说:“我是真没想到,少爷你进门后坐都没坐一下,就开始琢磨着要把我房子拆了。”
陈北劲闻声回头。受长期户外运动的影响,他肤色愈发偏深,再不复从前稚嫩细白,五官长相倾向混血,脸颚棱角线条狂野张扬,连不经意表露出的微表情都格外清晰明朗。陈北劲诧异地挑了下眉,问着:“怎么,你不喜欢?”
沈致亭和他对视几秒,突然抬起胳膊,将手里的毛巾扔到对方的脸上,遮住那双浓密睫毛忽闪忽闪的大眼。
“喜欢,简直喜欢死了。”
……
……
手心一暖,指缝间夹缠着某人长指骨骼的触感,沈致亭从飘扬的思绪中抽离出来,转头看了眼不是何时腻歪过来的人。
“我宁愿当初没拆穿你,”那人低着头,握紧两人的手,“好过眼下你一避再避,什么话也不跟我说。”
“我……”沈致亭顿了顿,说:“那都是年少轻狂不懂事。”
“可你后来怎么还一直瞒我?”
“不然呢,”沈致亭嘴角泛着淡淡笑意,“难道还要让我当着你面儿吞云吐雾么?我找死呢?”
“你的话,也不是不行。”陈北劲笑眼弯弯地凑过去,在沈致亭右脸颊上亲了一下,小声说:“沈致亭,你藏得太深,我都不知道原来你这么坏。”
沈致亭笑出声来,“抽烟就是坏了?”
“不是抽烟坏,”陈北劲纠正道:“是你抽烟,就显得特坏。”
“是么,”沈致亭笑眼深处突然汹涌猛烈起来,“那么我抽你呢?”
陈北劲一时没反应过来,歪了歪头,不太理解沈致亭这话什么意思,刚要开口询问,就听前方传来一声沉声厉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