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进门那一瞬,仿佛被抽干了浑身上下所有的力气,长腿只迈了三两步,便毫无形象地将自己高大的身躯摔进茶水桌旁的真皮沙发里,顺手拿起桌上遥控器,一如既往我行我素,把许景辉的办公室当成他自己的卧室。
“吃饱了撑的,”许景辉斜瞥他一眼:“不知道我在忙?”
“十分钟。”陈北劲仰头闭着眼,朝她挥了挥手。他一上午没喝水,声音沙哑。
许景辉搁下笔,起身走过去帮他倒了杯茶,递过去时,视线落到他的手腕上,问:“今天没带你那手表?”
“有天喝多了,”陈北劲眼睛也不睁,接过茶一饮而尽,顺势揣回许景辉手里,懒洋洋道:“不知道被谁顺走了。”
许景辉冷哼一声:“看看你,认识的都是什么三教九流的人。”
“一块表而已,撑死三四十万,不是什么值钱的玩意儿,顺走就顺走呗。”
“那是你表弟送你的生日礼物,就这么不放在心上?”许景辉在他旁边的单人沙发上坐下来,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说道:“哪天湛程知道了,看他怎么闹你。”
“何澜三个儿子,老大老二也就算了,何湛程算什么东西?要不是看着他大哥二哥的面子上,那破表我早投垃圾堆了。”
许景辉喝了口茶,瞥他一眼,道:“湛程近几年确实闹得太疯,不过他爸活得好好的,就算要教训他也轮不到咱们,他为人如何,你再看不惯也得给我笑脸相迎。”
陈北劲不耐烦地抓抓头发,背对着许景辉,转脸朝沙发里。
许景辉哼了一声,继续道:“一个何家,一个戚家,内地大半个娱乐圈都受他们操控,他们手底下大小媒体公司有多少?多少张嘴多少支笔?京沪港多少关系盘根错节?连你爸来内地要做什么动作,都要提前和他们打声招呼,那两家上头随便一个人的随便一句话,就能调动舆论风向,造成难以估量的社会影响,圈子里,但凡跟这行搭边的,哪个有脑子的老板不知道巴结往上凑?你还要把人家送你的表投垃圾堆?你信不信这一秒你扔了人家送你的礼,下一秒你这辈子的事业就彻底断送了?
哼,还瞧不上何老三?在他们眼里,你陈北劲也不过尔尔!你现在不比从前,到处都是眼睛,二十四的人了也该学会直立行走了,你最好在外面给我说话注意点儿,你妈只是个小小的集团董事长,不是地球球长,别回头你让人家合伙儿黑了自己怎么死得都不知道。”
“这么瞧不上我,”陈北劲不情愿地说:“你再生一个不就行了?”
“去你妈的净放屁!”许景辉立马给他头上来了两巴掌,冷声冷气道:“昨天下头人递了资料,说你跟擎荣那边谈合作吹了?我不管什么原因,我只给你截止到这月底,人你想办法约出来,不管用什么手段,必须给我把这单敲下来。”
许景辉逮住机会就喜欢给他上课,陈北劲睡也睡不踏实,他转过身,脸朝上,睁眼望着天花板,说道:“不用你交代,我手里的项目,我自己会安排。”
又闲话了几句,基本都是许景辉在说,陈北劲左耳进右耳出。
今年陈北劲长时间到处出差,许景辉见他憔悴不少,想了想觉得不好逼太猛,说这次可以给他放个大假,除了擎荣那事儿,其余事情让他年假过后再回公司处理,却发现他兴致不是很高,陈北劲回了句“放假没什么意思。”
许景辉纳闷:“之前不是还总爱跟我讨价还价,非要放假和朋友去玩么?”
陈北劲越听越烦,扔下一句“少管我”,起身收拾东西就走。
许景辉眉头立马皱起,说:“怎么,刚让你管住脾气,就又开始冲你妈狂上了是吗?不爱放假过年给我滚回来加班!实在不痛快,今晚上就去办公室通宵!”
陈北劲不说话,直到临出门前才停住脚步,手搭在门扶手上,慢吞吞回头瞧她一眼。
许景辉心里一个咯噔,险些从沙发上站起来。
三岁以后,陈北劲就成了一个无法无天讨人厌的野猴子,她就再没见过陈北劲在她面前露出过这种卑微又委屈的样子。
许景辉脸色软和下来,语气难得关切,却难改硬朗:“怎么了,不高兴?被女人甩了?”
她是了解他的,陈北劲从不会因为生意上的事蹙眉头,也不是那种喜欢花天酒地到处惹祸的纨绔二世祖,陈北劲在生活作风上一直都是干干净净,一把年纪了还独居,怎么想都觉得,她许景辉的儿子有钱有权又有颜,不至于沦落到一次恋爱都没谈过的地步吧?
许景辉看他那副表情,想来果然,这小子是秘密藏了情人,当下正是情场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