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的老太太见势,心领神会,双手一扬,袖子一甩,往地上一坐,不顾三七二十一闹开了:“哎呀!没法活了!官老爷欺负我们老百姓,我死了算了……”
气氛被这么一带,人群顿时骚乱起来。
宋辞在不远处望见这一幕,连忙奋力拨开人群,勉强寻到钱婆婆和隔壁一家。
原来润弟没回去接应她,是在这里被绊住了。这么大的事闹出来,这也难怪了。
她在一片混乱中拉住钱婆婆递过来的手,看看身后官兵,又转回来,在嘈杂中拔高音量,大声喊道:“这是怎么啦?为什么好端端的,突然闹起来了?”
婆婆凑近她的身侧,仰起脸到她耳边,也提高了嗓音:“也不知是咋,今儿后半晌这群人突然挨家挨户的叩门,说是朝廷要征地,让咱们三日后搬走!”
“三日?这也太仓促了吧?”宋辞震惊之余,继续追问细节:“那他们有没有说从哪征到哪?整个亭里都要搬走吗?”
钱婆婆年纪大了,越着急说话就越不爽利。还是隔壁婶婶快人快语,答她:“只咱们这一街的,全部搬走。”
“啊?”宋辞更加不可思议:“这怎么可能啊?朝廷征地,就只用咱们一条街?”
“西丘的北境,北境偏远的镇子,镇上角落的亭乡,其中的……一条街?”
“越想越不可能啊!他们要这一块地干嘛?朝廷缺存菜的地窖了?”
这事来的反常,细品之下疑点重重。
言谈间,宋辞余光隐约察觉好像有人在盯着自己,眼光十分锐利,不怀好意。
她抬眼望去,缺扑了个空。
那个方向仅有的几人全部目视其他地方,没人在看她……
只是那个方向的人,毫无例外,都是身穿官服的官兵。
所以……
虽然这么说好像有点太以自我为中心,但宋辞不得不这么想。
或许,这些人就是冲着她来的。
强征是假,朝廷是假,冠冕堂皇是假。
只有背后串通整治她,才比珍珠都真。
宋辞乍然火气窜起,抬脚就要上前理论。
这时,一双温温的手点到为止的,礼貌覆在她肩膀上,刚好止住她的鲁莽。
黑夜混沌中,她在嘈杂人群中捕捉到一对漆黑深邃的眼瞳。
幽深,神秘,璀璨,又有着无穷的能量。
他对她点了点头。
哪怕没有半字半句,那一刻,她的慌乱暴躁立刻被熨帖了大半……
两人不做赘言,自心意相通……
第31章
让曾经威名赫赫的摄政王去处理北境乡镇上的强征……好像多少有点杀鸡动用宰牛刀的意思。
奈何凡事无关大小, 全凭自己的意愿。
只手把揽朝政又当如何?每每心力交瘁焦头烂额之际,他没有一日不盼望着解脱。
眼下虽是芝麻花生大点儿的小事,他若愿意, 也可以饶有兴致, 乐在其中。
萧让尘与宋辞对视,用眼神抚慰住她的急躁与惊恐,继而沉稳地穿过人群, 来到官兵的面前。
她自动自觉跟在他身后,想听他怎么说的同时,心中亦下意识视他做主心骨。
“哪位是负责给县令传话的官差?可否上前小叙?”他的声音淡而平稳,听不出喜怒相关的情绪。
大抵当人到达了某种高度, 行事都会变得这样淡漠如水。
他不谄媚低微, 也不横眉冷对,话语中既有他高傲的立场, 同时言辞间又透漏出最基础的礼数。那是一种融进骨子里的,满是疏离的素养。
官兵小头目闻言, 上上下下飞速打量他一番。
先看衣着后看仪容,永远是他们底层当差人分辨贵贱最有效的方法。
只见眼前人一身玄色暗纹衣袍,看似褪去张扬, 细看布料价值不菲。腰间系有蹀躞, 蹀躞之上挂有玉饰。发丛间闪闪发光的虽为银冠, 然银中点睛, 嵌着枚暗韵流转的红宝石……
有时, 人们喜好用衣着首饰来判断对方的身份。
殊不知身外之物能衡量出价值,却无法确认是否为眼前人所有。像是那些偷盗主人家衣物出来插科打诨充面子的, 坊间也比比皆是。
所以这时候,体态仪容便成了不容辩驳的证明。
官兵搭眼萧让尘, 即便同为男子,也不禁惊艳的倒吸一口凉气。
他肌肤较为细腻,肤色健康偏白皙,看起来虽不像那种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儿,但必定身世背景显赫。单是从那头乌黑柔亮,洁净清爽的发丝,便能看出分别。
为什么这么说呢?
官兵转眼看向周遭围观的男子,大多生得面黄肌瘦,即便有高大健硕的庄稼汉,一张黑脸上也沟沟壑壑,满是风刀雨雪和尘土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