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让尘显然动了心思,指腹慢慢在密函封皮的边缘游走。
要不……再试试呢?
他萧让尘小半生所拥有的东西,在外人看来权倾朝野,富可敌国。背地里只有他自己知晓,从里到外从头到尾,无一不是旁人强加在身上的。
强横果敢,聪明睿智,整个人似乎无懈可击……但那些为人称赞的特质,小时候受家里逼迫,长大了祖母和皇帝强加授予。
为了父母的面子,氏族的荣光,皇室的安稳,还有什么所谓的天下安定……他别无他法,将重任一个又一个的塞入怀中,然后紧紧捧着那些支离破碎的责任,亲眼看着他们变为束缚自己的枷锁。
他无力反抗,不能反抗,直到不想反抗。
或许,五岁的萧让尘想要快乐,想要蜜糖,想要纸鸢。十岁的萧让尘想要自由,十五岁的萧让尘想要天下太平,想要自己得到解脱。
但二十五岁的萧让尘,他什么都不想要。
本以为就会这样形同枯槁,心如死灰地度过漫长余生。
经过北境一行,莫名的,他发现贫瘠荒芜的心头上,竟开出了几朵娇艳的花。
他什么都不想要,只要有她……
他只要她,为什么偏偏不可以呢?
萧让尘重新抬起头,眼眸恢复了以往的深邃明亮。
他抿了抿唇,初次感到这样不自信,故意寻求肯定般问道:“她不是为了陆行川而来,是我把她带来的,对吧?”
息竹忙不迭点头,继续加码:“您为宋姑娘做了那么多,她是个重感情且拎得清的人,肯定不会忘恩负义。”
“诶!”说到这,他轻叹一声:“前不久宋姑娘还特意去寻您,有意与您见面。要不是碍于大皇子二皇子的党羽,以及外邦那些耳目,您和宋姑娘早就会面了!还哪里轮得到陆公子趁虚而入啊!”
萧让尘心间一冷:“是啊,围绕着我的翻来覆去就只有麻烦,想必就算我们……”
“恐怕也只会害了她。”
息竹不认同这番言论:“那可不一定哦!您的实力众人有目共睹,您想保的人,休说西丘,就是整个天下,又有几个能有本事伤她分毫呢?”
“前提是自己到底有心,还是无意。”
随着这句话,萧让尘陷入沉思。
是啊,他过去总在自省,不想宋辞因他而平添危机。
但他却忽略了一点。
危机的源头,从来不占最主要,要紧的一直都是解决危机的方法。
萧让尘并非生来便是众矢之的,他身居高位,如怀至宝,自然会引来许多虎豹的觊觎。
这些年间为了顺利活下去,他在自保的途中变得日益强大。
既然他自己都能安然无恙,那么保护宋辞,只要他还活着,应该也算不得什么难事。
至此,脑中出现那个娇柔却坚韧的身影。
萧让尘铁水浇铸的心间,忽然掀腾起一丝波动。
他还是不想放开她……
罢了。
那就当作他效仿她的勇敢,最后再为自己活一次!
他这次不会主动推开,不会甘愿放弃。
他不要当那个悄无声息黯然离场的人。
他要站在她能看到的地方,供她自由的去选择。
若最后宋辞真的没有选择他,好歹输得心服口服,往后也好死心,继续过他那行死走肉的日子。
“息竹。”萧让尘将密函扔在桌上,双肘拄着桌案,十指在身前交叠,郑重其事地吩咐道:“等她回来以后,你再过去一趟,将‘我许诺过’她的食肆,亲自交到她的手里。”
“一定要保证准确无误。”
息竹眼见自家主子激起斗志,喜不自胜,脸上终于有了几分笑意:“属下明白,请殿下放心!”
“殿下还有其他吩咐吗?”
萧让尘摇头:“你回去歇息吧,来日打起精神,把这件事办好。”
望着息竹得令告退的背影,他也处理完所有事物,站起身,熄灭灯烛。
宋辞不同于寻常女子……他轻抬手,漫不经心将熄铛扣在烛蕊上,心中暗想道。
“那样一座酒楼交到手上,想来她定会全身心的投入,将其经营妥当。”
说话间,第二盏、第三盏烛火接连熄灭。
走至最后一盏旁边,他嘴角忽的上扬几分。
“到时候,她的全部精力都放到一处,怎还有办法抽空去同陆行川往来?”
“而那酒楼,却是我、是我们……共同所有。”
昏沉沉的光线当中,他的声音细微,字句却格外清晰。
随着语毕,薄唇轻轻鼓动,不由分说的,干脆利落地吹灭烛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