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辞这才猛地从宋朗山的托词中拉回来。
刚他一句“并非你亲眼所见”,将她说的动摇。可现在福常福存就在眼前,还敢堂堂正正的当面对峙……
“福常福存,你跟大家说说,我娘是昨日突然变好的,有了精神,还是循序渐进的在好转?”
两兄弟争先恐后:“当然是一点点的在好转啊!前几天我还给老夫人请了郎中呢!诊了脉说老夫人马上就要痊愈了!”
“对啊,没错!老夫人也就只有最开始的几天严重,后面服了药就好了,怎么会忽然过世呢?这怎么也想不通啊!”
气氛渲染到这种程度,亲戚邻里们也开始坐不住了,七嘴八舌的议论。
“该说不说啊,我前几天也来看过她宋大娘,当时气色确实不错,还跟我说话了呢!根本不像是快要死了的样子。”
“就是啊……都说人将死的时候用不进去饭菜,哪怕喝了点水,那也是要吐出来拉出来的,怎的昨天还好吃好喝的,今早就……”
“照理说,宋家三娘将二丫头护得紧,伤得比大娘重,怎么用过宋家大丫头送来的药,人家好端端的,大娘人却没了呢?”
“哎,你说会不会……”有人开始低声耳语:“是不是宋二娘她……”
后面的嘀嘀咕咕匿于空气,再无人能够听清。
但有了前面那些作证,宋辞更加确信了她的猜想。
她转过身,迎着飘扬的白幡,满地散落的圆形方孔白色纸钱,被一股席地而起的冷风席卷。
一步,两步,三步,四步……她走过去。
定定注视着院中的黑漆,开口。
“我要开棺。”
第109章
清凌沉静的四个字, 穿过院中的棺木和纸钱,拨搡开纷飞的黑色烧纸碎屑,最终落入窗下几人的耳中。
顿时, 场上一片哗然。
“刚她说什么?开棺?!我没听错吧?”
“嘶……这丫头难道疯了不成?那可是她亲娘啊!”
“冤孽, 真是冤孽啊!”
一众亲戚邻里七嘴八舌,脸上或震惊或忌惮。其中有位白发苍苍的老妪更是直接将双目闭了起来,干枯充满褶皱的双手合十, 嘴里低声的念念有词。
宋家人的反应远在外人之后。
他们听后先是愣住,随后涌现起慌张,最后才找各种说辞拼命阻拦。
“瞎胡闹!”宋朗山浓眉一拧,将眼睛瞪得浑圆:“逝者讲究个入土为安!开棺?那可是要惊扰先天之灵的!你不怕晦气, 我还怕扰得你娘死不瞑目呢!”
“你说说你, 这些年在外面鬼混,到底都学了点什么啊?怎么连这点最基本的礼法都不懂!真是枉费我多年的养育和教诲!”
宋朗山的话还没说完, 一直跪在棺边烧纸回礼的二姨娘突然冲过来,如惊弓之鸟般, 慌不择言:“大姑娘,依咱们西丘从古至今的规矩,逝者入棺后是不能轻易打开的!不单是开棺者往后会诸事不利, 若不小心冲撞了神灵, 人家怪罪下来, 那你娘可就没法进轮回了!”
“念着夫人从前最是疼爱大姑娘, 您就消停消停, 别跟着搅乱了!您也不想夫人往后入不了轮回,永生永世在地府里煎熬吧?那什么油锅什么刀山火海……光是听着头皮都发麻!”
她一张嘴喋喋不休, 试图用“孝心”和“迷信”来压垮她,同时也暗中将舆论拉到了对自己有利的方向。
古代人都是非常信奉鬼神之说的, 上到皇帝,下到百姓,中间无非是天师与神婆的区别。
哪怕民间发生许多凶杀的案子,冤屈和疑点摆在眼前……仍有许多人家拼死不同意验尸,宁可放过凶手,也不愿触死者的霉头,不愿破坏死者的躯体。
可想而知,在这样一个看似顺理成章的丧仪中,她提出开棺,而且还是作为亲女儿,众人会有多么的惊诧和鄙夷。
不过宋辞是现代人,她对迷信这种东西,向来是敬畏但不痴迷。
她懂得死者为大,也懂得入土为安。
若没有任何疑点,她绝不会节外生枝的去闹腾,更不会与所有人对立,自找麻烦。
“大家都说完了吗?”待院中的议论声渐渐淡去,宋辞掷地有声的开口:“那轮到我说了。”
她慢慢从棺边踱步,手掌随着移动,在表面细细的轻抚:“亲戚街坊们的意思,我都听明白了,并且我也懂得入土为安的道理。”
“只是……”她眼眸从棺木上抬起,似有若无落定在宋朗山二姨娘等人的身上:“若命该如此,入土自然为安。”
“可要是命不该绝,却意外被人害死……那,即便入了土,恐怕也是含冤饮恨,难以善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