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落蘅这些天观察,陈光耀是不想露出什么把柄在主院人手里的。
他果然冷静下来,将茶杯丢在桌上,手再次捂住腹部,头上青筋□□。
连坐到椅子上这个简单的动作都完成不了了。
落蘅终于察觉到不对劲。
连忙扶住他:“二少爷?二少爷?”
陈光耀再次醒来时,外面的天已经黑了。
肚子的疼痛明显缓解,他想坐起来,却发现被角被压住。
抬眼一看,梳着双丫髻的小丫头坐在脚踏上打着盹。
“落蘅?”
落蘅听到她的名字,立刻睁开了眼。
“二少爷,你醒了!”
她立刻扶他坐起来。
陈光耀:“怎么回事?我是因为腹痛昏倒了吗?”
落蘅先是去外间把炉子上热的药端了进来,先喂陈光耀喝了。
“茯苓姐姐被夫人叫去问话了,所以才不在。”她压低声音:“大夫来过,说您是肠胃结於导致的腹痛,接下来几日,饮食要清淡些。”
陈光耀脸色更白了:“老爷怎么说?”
“老爷说……您既然身体不舒服,便在家里休息几日再上学。”
陈光耀闭着眼往后靠,手却攥得紧紧的。
幼弟夭折,他却因为“肠胃结於”请大夫。父亲想必是觉得他不悌,所以生气了。
落蘅低着头:“二少爷,奴婢担心您的身体,缠着大夫将您这些日子的饮食一一说了,大夫说,鸡汤油脂丰富,夜间喝了难以消化,而您每晚读完书都会用一碗鸡汤……”喝完鸡汤后,陈光耀就直接睡觉了。而人一旦睡觉,身体的各功能也都进入休眠状态,胃里的鸡汤自然也消化不了。久而久之,陈光耀的肠胃就受不了了。
落蘅话没说完,陈光耀却领悟了她话里的意思。她什么事都不瞒他,自然知道每晚准备鸡汤之事是茯苓教她的。落蘅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丫头,来陈府前许是都没尝过鸡汤是什么味儿,自然也不清楚夜间喝鸡汤的危害。
茯苓……
陈光耀眼中一片暗色:“她不但……还想害我!”
落蘅想着听到了不该听到的东西,自觉要退下,动作之间,却让陈光耀看到了她红着的脖子。
他暗住她:“你脖子怎么回事?”
说完这句话他就想到了之前差点摔茶杯一事,反应过来。
“不要紧的。”
陈光耀放开她:“那边抽屉里,有个药膏,治烫伤很管用,你拿过来。”
落蘅嘴唇动了动,还是听从吩咐将药膏拿过来。
“你自己涂吧。”
落蘅没敢多用,只指尖沾了点,涂抹在脖子泛疼的地方。
陈光耀的目光落在她手里的药膏上。
“这药膏,是娘给我的,说是我外家祖传的方子制成。”这个“娘”,指的自然不是夫人。
有这样治疗烫伤的方子,又是秀才之家,落蘅越发好奇俞姨娘当初为何会给陈老爷当妾室了。
但这些话,陈光耀自然不可能说给她听。
见他神色哀痛,恐怕是想起了幼弟夭折之事,心疼俞姨娘。
落蘅想了想,站起身,出了屋子。
再回来时,手里拿着一个木板。
木板上是用炭笔写的几个字。
陈光耀瞧见后发笑:“你这办法不错,也不用担心浪费墨水。”与不值钱的炭相比,墨水贵多了。
落蘅脸色微红:“其他几个字奴婢都会写了,唯有这个字,笔画太多,奴婢怎么也学不会。”
陈光耀接过来看。
“陈、手、足、孝”都有,虽然歪歪扭扭犹如狗爬,但至少是对的,唯有那个“情”字,不是少了偏旁,就是望了横竖。
这个字对于初学者来说,笔画是有点多。
“你过来,我再教你一次。”这里也没笔,陈光耀所幸握着落蘅的手,一笔一画教她。
写着写着,他突然愣住了。
这几个字,是他那日心中所想,所以顺势写了下来。
当时并不觉得什么,可是现在一字一字看过去,却极其符合他现在的处境。
情,情……
陈光耀领略到什么,突然笑了。
他与姨娘这些年能在府中平安至今,靠得就是这个“情”字,父亲对姨娘的喜爱之情,与他的父子之情。这个“情”,是他们立身的倚仗。至少在他还未长成之前,这个“情”,万万不可丢了。
“二少爷,您笑什么?”落蘅抬头。
因为姿势的缘故,两人之间距离很近。
陈光耀看她,虽然皮肤不甚白皙,但依然能看出底子好。尤其是一双眼睛,单纯得只装得下他一人。
他不由感叹:“落蘅啊,此时有你陪着我,是我之幸事。”
第4章
三周目
蒸腾的炊烟袅袅,陈府后宅厨房人来去往。新来的菜奴低着脑袋偷偷觑眼看着少女。少女一身鹅黄色的春衫,清丽动人。其实和其他女婢穿着并无不同,可谁也穿不出少女的风采。许是整个陈府,再挑不出第二个有少女这般姿容的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