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厌怎么会连区区一句话,都小心翼翼成这样。
她看了看他苍白的唇色,犹豫了下,深吸一口气,仿佛做出了极大的决定一般。
她主动抬手,轻轻覆上他的手背,握紧他的手。
这一次,晚晚心中给自己找的理由很简单。
容厌如何待她,她便也如何待他。
他没有在人前让她受过委屈,他身边的饶温、晁兆等人,待她也向来尊敬有加,她便也不会让他在人前失了体面。
容厌感觉到她抓住他的手,力气不大地握了握,像是安抚。
他顿了顿,收敛了所有算计好的神情,侧过脸颊,静静凝望着她。
晚晚只轻轻喊了一声,“师兄。 ”
两个人异口同声的师兄。
楚行月看着她,许久之后,才垂下眼眸,笑了一下,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师兄……”
可笑。
他深深看了晚晚一眼,后退了半步,不再说话,转身离开。
晚晚怔了怔,抿了下唇瓣,一动不动地望着楚行月的背影隐没在下楼的楼梯之间。
上次楚行月就说过,相见不易,她口中的主动来看他,总是遥遥无期,这回又是这样不欢而散。
“师兄慢走。”
她耳边,容厌忽然出声。
他的声音不大,不知道走远了的楚行月有没有听到,可晚晚在他身侧,于是便听得一清二楚。
她原本看着楚行月的背影出神,此时又听到容厌随着她喊楚行月为师兄,她面上神情微变,唇角试图弯起,想笑又笑不出。
容厌那日已经将他和楚行月之间的死局说得清清楚楚。
明明是你死我活的关系,晚晚想过许多种容厌和楚行月相见之时的剑拔弩张、话中机锋,却从没有想过,她会从容厌口中听到这两个字。
随着她一起叫楚行月师兄。
好一会儿,她才好笑道:“你,真喊得出口。”
容厌仔细看着她的神情,确认她确实没有深藏着的不喜之后,才轻轻笑了出来。
“有什么不能。”
晚晚也跟着笑了一会儿。
这样亲切地叫死敌为师兄,似乎不是容厌会做的事,可是他这样做,好像也没有什么不对。
容厌行事只是以目的为驱使,而不在手段与过程如何。
今日是花朝节,本该是他和她顺利而开心的一日,距离约定只剩下九日,眨眼就会溜走的时间,中途容厌不希望被什么打断。
而师兄的巧遇……
晚晚知道,容厌会不安、会不喜。
他喊楚行月为师兄,邀他同坐,可是他的目的根本就是想让楚行月离开。
而看师兄的面色,在她来之前,容厌和他绝对不和谐。
晚晚问:“师兄他与你都讲了些什么?”
容厌望着他,先行坦诚道:“不论你问谁,听到的,无非是变着法子去讲对方的坏话。楚行月会这样,我也会。无聊得很,你还想知道吗?”
他不可能说楚行月的什么好话。
晚晚眨了眨眼睛,“想。”
容厌转过脸看着她,认真道:“那我要讲他的坏话了。”
晚晚不知为何,忽然就有些想笑。
好幼稚。
“说吧,容容。”
容厌定定看着她,没有立刻开始说起楚行月的不好。
他听到,她叫他容容。
他终于又从她口中听到,她这样叫他。
容厌眼眸中漫开柔软的笑意,唇角忍不住轻轻扬起了些,“他说,是我插足在两小无猜青梅竹马的你和他之间。”
晚晚哑然。
容厌紧接着道:“他还说我是苟延残喘的孤家寡人,说我不明白什么是陪伴,不明白互相依靠的滋味……”
第87章 东风恶(七)
楚行月说的每一句话都意有所指。他几乎没有说过纯粹为了泄愤的话, 甚至晚晚和他相处过的那么多年,也从未从他口中听到过半句粗俗之语。
诛心之言,也不在于用语如何措辞、其中有无编造。
句句都是事实, 才无法反驳地字字诛心。
容厌的过往, 楚行月了解地并不全面, 可他过去那些狼狈和不堪, 楚行月却全都知道。
晚晚安静地听着,一句也不曾打断。
容厌先前鲜少会说楚行月的不好,不是他多有原则, 只是他明白,若晚晚心中还是只有楚行月, 那不管他说的是真是假, 都是他自己显得面目可憎, 索性他便不说。
这回好不容易能在晚晚面前放心说楚行月的劣处,容厌没讲几句,他自己却又不想再说下去。
因为,楚行月确实一句都没有说错。
晚晚在容厌身边将近一年, 最近一个多月,她也直接参与进了容厌每日会批复的政事之中,她见过许多对容厌的痛骂,有单纯的复仇和羞辱, 也有因为政见相左的攻讦。容厌日日面对的不好的言论数不胜数, 他好像从来都没有被影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