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龇牙咧嘴地看向一旁脱外袍的谢缨, 惊道:“欸?慈生你做什么?”
谢缨骂道:“这混账不会水!”
旋即飞身入水,将险些沉下去的薛敖拖了上来。
运河边的百姓与北司人都围了上来,不知道这两位在闹什么。
“咳咳咳!”
薛敖被谢缨抓上来时还在挣扎,他力气大,手上还给了谢缨几下。口鼻处呛入的水叫他止不住的伏地大咳,一只手还直直地指着水里的粉色衣角。
谢缨揉着生疼的胸口,见薛敖这般心急不要命,到底是知他几分,明白过来这出是为的什么。
他甩了甩湿漉漉的头发,一掌拍向薛敖的后脑勺。
“睁大你的狗眼看看!那浮尸不知道漂了几天了,你这脑子让狗啃了吗?!”
闻言薛敖缓了一口气,顾不上感谢这位幼时玩伴的出手相救,也不计较谢缨骂他又打他,只仰瘫在地面,湿了身下一片干土。
他看着头上煦煦的金乌,任由身上水汽蒸腾上旋,狂乱的心跳渐渐平稳。
——吓死我了。
余光里瞥见阿宁焦急地朝他们跑过来,薛敖连忙捂住后脑,咳喘不止。
谢缨:“...”
项时颂:“这小子故意的吧。”
阿宁见他们两人这样,吓了一跳。还没等谢缨出口安慰,便见地上的薛敖坚强无比地爬了起来。
顺手抓了北司一个兄弟做靠背。
他生的那般出挑,又做出这幅可怜样子,直叫旁观的姑娘们心疼不已。
都忘了这是孤身入敌营,摘下北蛮王一只眼睛的混世魔王。
一旁捞人的北司也过来上报,说那浮尸应是从城外运河上游被抛下的,过了几日才飘到这里,尸体已是无法辨认,身上也没有留任何东西。
谢缨皱眉,挡在阿宁与薛敖的面前不叫那尸体露出,又喊仵作验尸,吩咐人去运河一带挨户搜查。
阿宁见那浮尸的衣裙,猜想应是一个年纪不大的小姑娘,心生不忍。
谢缨回过头来时,她才发现这人瘦了些许,眉眼间也多了几分冷厉,像是一枝危险肃杀的秋海棠。
只是望过来的时候依旧温和的不成样子。
谢缨好久没见到阿宁,甫一见到还未说话又被北司的人匆匆喊走,他叹了一口气,将怀中被打湿的棠花星角簪放到阿宁手里。
他一身湿气,站在骄阳下笑得英气昳艳,对身后虎视眈眈的薛敖视若不见。
来日方长。
...
四月十五,被谢缨泼过酒的凌霄殿一片喧闹。
应该说是殿试过后,满朝哗然。
景帝在凌霄殿上拿到贡士们的策问后,龙颜大悦,显露出一些年少时的风采。
御口一开,几炷香内便传遍,说是大燕开国两百年来终于出了一位连中三元的少年俊才。
丹犀对策,三元及第,朱服榴火,春风引路。
景帝朗笑道:“文无第一,但陆鹤卿这一手行书堪称世无其二。”
那张纸传下来时,文武百官才知什么是字如其人,一字千金。
——铁画银钩,心直笔正。
蔺锦书笑阿宁,说是捐的金身可算派上了用场,却见阿宁笑道:“这世上哪来的那么多奇才,哥哥是有天赋,但再大的天赋也需要夙兴夜寐与好学不倦才得以出世。”
“积一勺以成江河,累微尘以崇峻极。”
“人人道我好命,在于有如此出色的兄长。可对我来说,我的好命就好在我有一个能告诉要‘胡闹’的兄长,不囿于眼前、不盲于世俗,他告诉我一辈子不嫁人也是快活的。你知道吗锦书?从前从未有人这般与我说过。”
蔺锦书失言,她看向鲜活明媚的阿宁,不由自主地萌生出了羡慕之情。
她身为大燕世家之首的嫡女,自幼便被家中按照国母的标准教养,端庄贤淑、博古通今,可这般年纪的姑娘又怎会真的如她表现出来的这般持重。
世家的金玉锦绣泼天般砸在她身上,蔺锦书避无可避。
阿宁支着下巴,面朝昨日骑马游街后遍布落花的街道,叹了一口气,“我知道哥哥满腔抱负、志在碧霄,黎民苍生需要这样的鹤卿公子,大燕需要这样的朝臣。而他教出的我,虽无甚长处,却也要在这碌碌中引阶向阳,等到有一日哥哥需要我的时候,才好义无反顾,护住我在乎的人。”
蔺锦书摸了摸阿宁的头,笑着应是。
转头又笑了起来,“咱们这位鹤卿公子啊,大概是大燕头一位游街时被花草瓜果砸伤的新科状元。”
昨日游街时场面太过混乱,状元自不必多说,榜眼是一位半头华发的阿伯,探花郎却是西南那位声名远扬的才子赵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