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薛敖呢?他又是怎么想的?
阿宁扭头看向他,却见薛敖腮帮子不知何时塞的鼓鼓的,正给她拣了一块莲藕丸子放在碟中。
“看我干嘛?快吃啊,你看你瘦的。”
阿宁叹息,笑着咬了口丸子,入口生津,齿颊留香。
用过膳后已至酉时,薛敖说明日带着北司的人去蔺侯府拜访,并接手晋县一事,现下只需养精蓄锐,以待来日对峙豺狼。
见薛敖日夜兼程地赶过来,面上略显疲色,阿宁将人安置好后边独自漫步至庭院中。正巧月色皎洁,群星璀璨,她想起已有好些时日没见过这般灿灿夜景了。
阿宁坐在石阶上,支着下巴看头顶的银河,脑子里却想起白日里的种种。
渝州城确如新任知府说的那般,正值危急存亡的时候,可她却不能不恨,她兄长为了渝州呕心沥血,却被人扔在涛水之中,她兄长当时是何感想?
阿宁不敢深思,只觉得心中怨恨与日俱增,叫她呼吸都困难。
她忽然有些厌恶现在的自己,遇事不决,睚眦必报。谢缨与陆霁云教她做人通透,不假于世,可她现下却并未做到。
她叹了口气,趴在膝间偷看天上的星星。
“小小年纪叹什么气,学人家不睡觉当心第二天头疼。”
薛敖打着哈欠从房中走出来,一身银袍比月色还要亮上几分。
见阿宁看了他一眼不言语,薛敖将披风盖到她身上,眉梢微挑,“怎么?还在为粮仓一事烦恼?”
蝉鸣聒噪,像是急于抢答薛敖的问题,吵的人耳朵疼。
“嗯”,阿宁低下头,“薛子易,若是你该怎么做?”
“我?”
薛敖抱着双臂,想了想恶狠狠道:“若是我被人这般欺辱,我必定拆了他的骨头做成蹴鞠,日日踢过污水中,叫他一生圆满。还想要粮吃饭?吃灰去吧!”
他说的气愤极了,“哼”了一声又摸阿宁的头,“你想给就给,不想给就不给。别人敢说你我就抽他的嘴,你不喜欢渝州我便带你回辽东。左右有我在,你什么都不用烦心。”
少年说的恣意畅快,就像他这个人一般坦荡如砥,毫不堕霾。
“你不嫌我心胸狭窄,目光短浅吗?”
阿宁没有回头看他,只是盯着台阶下微动的群草,瓮声瓮气地询问。
薛敖一屁股坐在她身边的石阶上,他有点困懒,仰躺在硌人的石头上。
“窄点好,短点也好,要是能小到只能装进我一个人才是最好,省得什么谢什么赵的都来掺一脚。”
他嘴巴里叼着根不知名的野草,晃着翘起的脚,颇有节奏的朗朗开口。
“你心胸狭窄,我胸无点墨;你目光短浅,我豹头环眼”,薛敖越说越得意,眸中一亮,坐起来猛拍大腿。
他高声道:“你我就是辽东双煞,卧龙凤雏,此后必杀遍大江南北,做一对逍遥神仙!”
阿宁听笑了,笑得肩膀都在发抖,平复下来之后回身看向仰躺着的薛敖。
月光下的姑娘一身皎皎,澄澈的眼睛里盛了一勺诱人的水,勾着他下坠。
“有你真好”,她握上薛敖温暖的大手,“谢谢你,薛子易。”
第二日清晨,窗外被“咚咚”敲了两声,阿宁困怠地喊着橘意。少顷见橘意一脸惊喜地捧着一封书信走近床边。
橘意轻声道:“是大公子的信。”
阿宁猛地坐起,一头乌发有些乱的垂落在脑后,她迫不及待地打开信,双手都在抖。
信上说晋县与蔺荣都极为蹊跷,未免打草惊蛇,他如今佯装落水失踪,好让人暗中查探,并已写信上书景帝,叫她不必担忧。
又说她关仓不放粮一事自行决定便好,随心而动,不必纠结,阿宁这才知道作夜薛敖见她哭闹,写了书信命吉祥连夜送往泽州,这才能在眼下收到回信。
最后陆霁云说他堕水那日伤了手,写字有些费力,叫她多担待。阿宁早就注意到这封信的字迹虽然是兄长那举世无双的行书,但笔触晦涩,转停无力,见他这般解释才放下心来。
叫橘意把信收好后,阿宁只觉身心轻松,连日来的苦恼都烟消云散。拨开云雾,天光乍现。
早膳过后阿宁叫住薛敖与沈要歧,她说了自己的打算后,两人齐齐拍案大笑,连声应和。
渝州路上,被水淹过的建筑数不胜数,断壁残垣,惨不忍睹。
路上都是讨要吃食的百姓,面黄肌瘦,又深受霍乱之困扰。阿宁扫过一眼,觉得这般下去非要到易子而食那般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