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星期它们都需要打针,然后在接下来的一个星期里,乐言身后挨着的兔子从温热到冷僵,第二天被快速清理出笼子。
乐言从没回头看过,但他心里知道,失去温度的兔子都死了。
乐言当时对死亡最直观的了解就是冷与热。
“乐乐?”奕炀喊他一声,慢慢将自己撑起来坐着,神色还是痛苦,喘不顺胸腔里那团气,出多进少。耳蜗的鸣响不断,他听不清委屈的小兔子动着嘴巴说了什么,于是扶着他的肩膀,着急问道:“帽子呢?你的帽子。”
“蓝色的购物袋里。”乐言抬手慢慢帮他顺胸口的气,手都是抖的。
“拿出来…戴上。”奕炀深深吸了一口气,尽量保持语气的平稳,“你别怕,商场楼层不高,而且人多,有问题会被及时发现。”
“我不怕,”乐言听话摸渔夫帽戴上,接着抬起两只手帮他扇风,“奕炀,你是不是很难受,你靠着我。”兔子把自己的肩膀歪给他。
奕炀果真靠下来,忍着吸了口气,“乐乐,我可能要睡一觉,你帮我等他们来开电梯。”
“嗯。”
“帽子不能摘。”
“好。”
他最后一句说的是‘别走开’,太轻了,乐言没听清,肩膀一沉,醒了没一会儿的人又昏了过去。
七八分钟后门口有动静,一根木棍抵开了紧闭的电梯门,一束光从这缝隙透进来。
“里边的人还好吗?”男人问。
“不好,很不好。”兔子暗暗松了一口气,他表现得异常冷静,怕自己说话的时候发抖外边的人会听不清,所以每一个字都咬得很重很准。
“可以麻烦你们快一点吗?我的朋友晕过去了,需要叫救护车,我还不知道他怎么了,他流了很多汗……”
“好,你别着急,我们在给你朋友打120了。”消防员简单询问了伤者情况,说道:“看看手边有没有可以扇风的东西,尽量给你的朋友通通气,不确定是什么病就先保持姿势别动他。”
“好。”乐言接着抬手扇风,奕炀脸上的汗都蹭到他脸上了。
这种感觉不太好形容,乐言上一次经历生离死别,大概是沈老师被埋在地下实验室的时候。
当时他没哭,就像一个初始人类,还没来得及学会喜怒哀乐,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没有机会哭了,有的只是无穷无尽的难过和对故人思念。
他现在越来越懂得人类的感情是怎么回事,但现在依旧他不能哭,总觉得,如果哭了,是不是就代表奕炀和沈老师一样,不回来了。
也猛然意识到,从前在他看来坚韧无比的人类是会死的,生离死别本就是人生常态,可奕炀还这么年轻,兔子想到这里突然感觉很难过。
难过的顶峰就是现在,奕炀一动不动的时候,他害怕又恐慌。
电梯门开了更大的一条缝,几位消防员站在外边说话,听说有伤者,动作更加快速小心。没几分钟专业工具彻底顶开了电梯门,乐言并不适应这股光亮,眯着眼睛,偏头看见了医生和早就准备好的担架。
兔子不知道自己怎么出来的,浑浑噩噩跟上救护车,拘谨地坐着不敢说话。
他正对面坐着一位女医生,给奕炀带上了氧气罩,调试完仪器问乐言有没有受伤。
乐言大概没听见,眼巴巴盯着躺着的人。
医生宽慰道:“放心,他目前没事。”
“可是他的脸还是很白,你还给他带着那个。”乐言指了指,他知道氧气罩,印象里用氧气罩都是特别严重的病。
“他呼吸困难了,肯定要戴。”医生说:“具体还要等到医院进一步检查了才知道。”话音才落,她想起来问:“你朋友有没有什么旧病史?”
乐言摇头。
医生了然,说:“根据你们今天的经历和他现在的状况,我猜测很大可能是心理疾病,现在的人普遍压力大,容易焦虑。”
“会是什么心理疾病?”乐言问。
“看着症状像是……场所恐惧症中的幽闭恐惧症。”
“幽闭恐惧症?”乐言没听说过这个病,低着头默默打开了手机搜索。
幽闭恐惧症患者害怕密闭或者拥挤的场所,例如电梯、车厢或机舱内……
再看症状:呼吸急促,心跳加快,出冷汗,发抖,甚至昏厥……
这些症状加起来真的好像刚才的奕炀。乐言按灭手机,又补充一些实际情况,“医生,我的朋友昏过去以后中途醒来过,他嘱咐我不要害怕,还说自己要睡一会儿。”
“昏过去又醒来?”医生蹙眉,片刻舒展了。“他毅力不错,可能真的担心你一个人会害怕。一般来说,发病了容易失去对身体上的控制,只有离开令他恐惧的环境才能慢慢恢复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