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顽(90)

霍止说我真不是随心所欲。

今早大家在酒店前台办退房时霍止一直在想,去留与否,究竟怎样才算了无遗憾。他万般谨慎地权衡利弊,知道自己该头也不回地踏上前往新泽西的飞机,将这一段短暂的露水情意永远地留在黎明前的温柔夏夜,刻进他的血与骨,成为漫长岁月中不可磨灭的记忆——他在二十岁那年情窦初开,爱上了一个名叫晏司臣的男人,他表明心意,然后故事到此为止。

他本以为自己可以抽身而退,却在故事预演的第一关就被轻易击溃。

他们在酒店门口分道扬镳,晏司臣与他握手言别,霍止如鲠在喉。

——如何说再见?

晏司臣在这里,教他如何甘心就此放手。

.

蒋东林不常出现在渚宁分部,有一次迎面碰着霍止与晏司臣,随口喊了声小五,霍止还未反应过来,晏司臣已经应下,霍止于是暗暗留心,隔天便找了机会去问宋景宁。宋景宁颇为意外:“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你还关心起老大了。”霍止抬手就要敲她额头,宋景宁憋着笑躲了,霍止再三催促,宋景宁于是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

旧事剪不断,霍止一直听到太阳下山,后来宋景宁见他情绪不太好,还小心翼翼地问是不是她说得太多了,霍止却向她道谢。宋景宁不明所以,霍止沉默着将她送走。

晚上晏司臣回来听说霍止没吃晚饭,换了身衣服便去找他,哪知敲门没开。晏司臣只好扬声问他在干什么,想了想,又说自己才买了挂面。屋内迟迟没动静儿,晏司臣耐着性子等,终于听见咔嗒一声,霍止伸手将晏司臣拽进去,砰地又把门关上了。

屋内一片漆黑,晏司臣被霍止压在门板上,拥抱猝不及防。霍止将晏司臣箍在怀里,力气之大几欲令晏司臣喘不上气,他伸手想推,霍止反而变本加厉,晏司臣无奈:“亏我还担心你饿,松开些,你劲儿太大了。”

霍止卸了几分力道,却没松手,晏司臣好脾气地任他抱,等了好一会儿,霍止也不说话,晏司臣只好开玩笑似的调侃:“怎么了这是,有人欺负你了?”

在照顾别人情绪这一方面,晏司臣一向游刃有余,霍止却觉得难受,他深吸一口气,嗓音低沉发闷:“……很累吧。”说话间霍止慢慢直起身,垂眼注视着晏司臣,他压得太近,是鼻尖都能相触的距离,晏司臣怔怔仰头看他,漆沉瞳仁中笑意未散,尚且闪烁着细碎光亮。霍止抬起手,动作很轻地摸了摸他眉骨偏下的眼睑处,晏司臣每每笑时,狭长眼尾总会翘起微妙弧度,霍止看得多了,便记住了这个地方。然后他哑声重复:“每天都要笑,很累吧。”

霍止从宋景宁口中得知晏司臣少年时所经历的一切。他五岁时父母车祸去世,放眼家中举目无亲。晏司臣的父母都是高知分子,但从未与任何亲戚有过来往,以至于晏司臣成为了真正意义上的孤儿。

后来蒋东林派人打听了很久,才在一个非常偏远的小县城找到了晏司臣母亲的旁支表兄,扶贫教师与县长女儿私奔,哪怕时隔多年依然逃不过茶余饭后的津津乐道,中年男人眯着眼睛回忆往昔,一叹再叹,我那表妹模样好哇,市督查的二把手什么世面没见过,还不是被我那表妹迷得七荤八素的?可惜就是年纪不大合适,头婚结得早,孩子都上大学了,不然我表妹也不至于逃婚呐!这一走就是七八年,谁也不知道他们去哪儿了,再就没联系上。

县长瞧不起读书人,觉得小晏老师一穷二白养不起自家女儿,却不知晏家是正儿八经的书香门第,同样瞧不上县城出来的女孩子。这段感情得不到祝福也没人看好,夫妇二人再次远走,最终决定在汜江结婚生子。

没有任何亲戚能够托付,晏司臣于是在孤儿院长大。同批孩童中健康正常的相继被领养,唯独他和盛楚留了下来,直至被蒋东林带走前,晏司臣都还在想尽办法为孤儿院贴补开销费用。

孤儿院收养了太多残障儿童,故而花钱如流水,资力微薄。盛楚还在上初中,虽然知道孤儿院一直入不敷出,却从未想过已经快到山穷水尽的地步。晏司臣当然不肯和他说这些,只会一个人默默考虑对策。

再怎么沉稳早熟,也不过只有十六岁而已。高三在即,届时晏司臣并无太多时间精力,而盛楚也要中考,虽说他们兄弟二人的学费一直是院长死不肯挪的积蓄,晏司臣本无需为此费心,但年底有小孩子要做心脏手术——已是一拖再拖后不能错过的治疗时机——他们的钱不够。

晏司臣不想让任何人为此做出牺牲,无论是他与盛楚二人的学业还是那孩子的一线生机,只要有钱,一切问题都可迎刃而解。暑期短暂,晏司臣并无太多选择,好在他运气不错,正一筹莫展时,偶然发现了一份收入很可观的工作。

同类小说推荐:

耽美作者主页排行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