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景宁僵立着,咬牙切齿地骂出一句:“他要自杀,你看不出么?”那年轻警察猛地怔住,再一回头,只见汪聘角弓反张,廉润颐不知何时撬了他的嘴,半边手掌被咬得鲜血淋漓。他刚转正不到半年,还是文职,哪里见过这般场面,大脑登时一片空白,什么反应都忘了,眼睁睁地看着汪聘抽搐地蹬了一下腿,浑身愈渐瘫软。
又过两秒,汪聘松弛的眼皮彻底耷拉下去,廉润颐得以抽出手来,虚握成拳地抵在了桌上。晋灵微也松开对汪聘的桎梏,两手叉腰在原地困兽犹斗般兀自踱步,像是仍然气不过,一把拿起桌上的文件甩手就砸。审讯室里纸片纷飞,单向玻璃外三道目光齐齐聚拢,终于,廉润颐虎口一松手一抬,桌上徒留半颗碎裂的假牙,以及一摊湿润的血迹来。
第七十七章
随着汪聘生命的终结,越山码头贩毒案也在二十四小时内取得重大突破。鉴证中心的法医已经下班了,汪聘的尸检报告要明天才能拿到。霍止和宋景宁并肩站在深秋的霜夜里,目送载着汪聘遗体的车驶离警局大院,茂郁的杨柳枝交错着遮下斑驳树影,霍止隐于其中,教人难以看清脸上的神情。宋景宁警服单薄,霍止提出送她回家,宋景宁强颜欢笑地应了声好。
霍止在车里等宋景宁时接到了陌生号码打来的电话,他以为是章家的人,迟疑片刻后才接起,没想到电话那边传来一个热情洋溢的年轻女音,非常礼貌地问他:“您好,请问是晏太太吗?”霍止一怔,沉声答道:“我是。”对方显然所料未及,立刻陷入了长久的沉默,霍止甚至听见她和同事小声地比对了一遍电话号码,哪怕确认无误也没有继续讲话。霍止按捺不住,只好主动开口:“找我有什么事?”
“啊……不好意思是这样的,晏先生之前在我们店里看中了一款全自动洗碗机,因为品牌方预计在十月初开展打折活动,所以我向他建议等到打折季再买,他同意了。不过——”导购小姐还是很犹豫,小心翼翼地试探道:“晏先生说他届时可能出差,留下了他太太……呃……您的电话号码,告诉我们如果他的电话打不通就联系您的。”秉着销售多年的职业精神,导购小姐的言语渐渐连贯了起来,“我给您打电话是想通知您一声,十月上半旬都是品牌打折季,您有空的话随时都可以过来。晏先生已经预付了百分之三十的定金,您只需要结一下尾款就可以了。”
霍止攥着手机的指节寸寸泛白,声音却很平静:“他还说什么了?”导购小姐被问住,虽然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微笑着说了一些十足漂亮的场面话,倒也不是恭维,她对这个客人的印象还算深刻,温柔绅士的顾家好男人,谁能不喜欢。她记得这位晏先生说他买洗碗机是不舍得爱人受累,她当时还调侃他的太太真是惹人羡妒的好福气,理所当然地以为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姑娘,晏司臣没说什么,只是一直笑。导购小姐不太好意思似的说:“晏先生一直说您是他爱人,我称您为晏太太时他没反驳,实在是抱歉。”霍止云淡风轻地表示没关系,又问晏司臣具体哪天去、待了多久,只恨不能时光倒流让昨日重现。导购小姐额头直冒汗,连声说自己记不清了。
霍止远远瞧见宋景宁快步下台阶,哑着嗓子向导购小姐低声道谢,谢过又无言。导购小姐莫名心生不忍,头脑一热又说自己想起来了。许是女人天性细腻柔软,亦或是霍止情绪太过明显,导购小姐言之凿凿,主动给霍止补充细节,做销售的都习惯和客人扯些闲话家常迅速熟悉,彼时她不过随口开句玩笑:“洗碗的确是磨人的活儿,想必是您太太催您来的。”谁知晏司臣听了这话竟低眉一笑,“是我想买,我怕他将碗跌碎。”他压不住上扬唇角,于是看向脸红的导购小姐,郑重其事地揶揄道:“我爱人很勤快的。”
宋景宁敲了敲车窗,霍止蓦然回神,倾身过去替她打开副驾驶车门,宋景宁坐进来,瞥见他手机停留在结束通话的界面,一边系安全带一边问:“大忙人,谁又给你打电话了?”
霍止单手握着方向盘调转车尾倒离停车位,说得轻描淡写:“卖家用电器的。你家老大临走前还不忘给我买洗碗机,可见他是蓄谋已久,心甘情愿地往火坑里跳。”宋景宁从内视镜中窥他神色,霍止面上虽无端倪,一双桃花眼里却攀满血丝。宋景宁心里难过,连忙偏头去望窗外,转移话题道:“老杨临走前把莫云烨的审讯记录送到我们科室了,那辆揽胜的确是他的,他换过挡泥板和保险杠,不过今年六月份的时候他就把车卖给车行了。时隔太久,中间究竟经过多少人才转到Michael手里……我们恐怕是查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