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止的电话依旧打不通,莫云烨正犹豫是否联系向郡,忽听门外吵闹起来,他快步上前拽开会客室大门,只见走廊中一片混乱——两个便衣模样的警察一左一右地将一个身材魁梧的年轻男人按在地上死死制住,男人额角青筋暴起,双目充血十分可怖,只听他气若游丝,哀哀喊道:“文哥……”嗓音犹如干柴投火,嘶竭刺耳,直教人头皮发麻。郑孝文双手戴铐站在他面前,面无表情地垂着眼,紧抿的唇线不易察觉地颤抖。身后警察不耐烦地推了推,郑孝文踉跄了一下,终究还是沉默地收回了视线。
这已经是交替审讯的第四轮,郑孝文刚从审讯室出来,迎面碰上了即将再次接受审讯的九筒。因为是单人受审,次数又频繁,从一开始的大段陈述口供到反复逼问细枝末节,难免会陷入自我猜疑,心理防线一击既溃。九筒才跟着郑孝文没两年,既不聪明也不老练,自然首当其冲,所以才会在看到郑孝文之后发了疯。九筒被拖走后,聚集在走廊的警察纷纷散去,莫云烨四下环顾,唯有宋景宁是他熟悉的面孔,其他人皆对他视若无睹。
宋景宁正和身边的年轻男人附耳交谈,那男人同样穿着便装,却格外风尘仆仆。两人挨得极近,姿态虽然亲密,神情却十分凝重。才瞧过这般惊心动魄的场面,莫云烨也知多半是发生了要案,他不好再麻烦宋景宁,转念又担心周知之正是受此牵连。莫云烨心中千回百转,手机冷不防地震动起来,遍寻不着的霍三少爷终于回电,他连忙接起,不待霍止开口,先一叠声地埋怨道:“好家伙,您老人家又干什么大事去了?可算是腾出功夫接电话了。”霍止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异样的沙哑:“我正要找你。”
莫云烨侧身作面壁状,掩着话筒压低声线:“你的事待会儿再说。我且问你,你家那位今天上班了么?”
霍止不答反问:“怎么?”
莫云烨皱着眉,三言两语将事情简要交代一遍,然后长吁短叹地说:“今今都快急疯了,非要让她妈找省厅压事。我想着你老婆好歹也是正科级,犯不上小题大做,周知之的胆子那样小,还能把天捅出个窟窿来么?”言下之意昭然若揭,霍止缄默半晌,莫云烨按捺不住,又喊了声霍三儿,霍止才心不在焉地答道:“我就快到了,见面再说吧。”莫云烨还没反应过来,电话就被挂断了。
莫云烨攥着手机,心头莫名涌上一股不好的预感。良久后,他推开会客室的门,外面不知何时入了夜,室内没开灯,周吟失魂落魄地坐在一片昏暗中,月色成为鱼尾裙摆上的明灭流光,莫云烨沉默地与周吟对视。别担心三个字如鲠在喉,莫云烨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半小时后霍止赶到警局,并没有直接去找莫云烨和周吟,而是交给宋景宁一枚生锈的校徽。宋景宁不明所以,问他在哪儿找到这么个古董玩意儿,霍止满目暗潮汹涌,他张了张口,却发出一阵猛烈的咳嗽。宋景宁给霍止倒了杯水,霍止喝了两口才缓过来一些,哑声问她:“你这儿有什么进展?”
“看样子就快了。”她答得含混,不欲让霍止担心,于是话锋一转,提起莫云烨来 :“你朋友来找周知之,说要见晏哥,我让他们在楼上等着了。”顿了顿,宋景宁又说:“周知之最迟明早就能走,但是多半会被监视居住。莫云烨也需要配合我们录个口供,我看他和周二小姐情绪有些激动,还没说这个,待会儿你去和他们解释吧。”
霍止不甚在意地点点头,又问郑孝文的那帮手下由谁负责,宋景宁说是晋灵微和廉润颐亲自审。霍止示意道:“你把这东西给他们送过去,务必让每个人都看着。”宋景宁一怔,下意识摊开掌心,校徽上的字依稀能够辨别,从学校名字可以看出是个乡镇希望小学。宋景宁翻来覆去地检查一番,“章远给你的?”虽然是疑问句,语气却很笃定。霍止扯了扯唇角,模棱两可地说:“算是吧。”
章远被连夜派遣到外省出长差,管家没有骗他。霍止见到的是章肃山,因而谈判过程并不顺利。章肃山年逾花甲,黑白两道皆有染指,老狐狸十足狡猾,无论霍止如何软硬兼施,统统一笑置之。霍止尊他是年长之辈,起初尚能平心静气,言语间几番往来交锋,才渐渐烦躁起来。
章肃山不吝向他表明立场——章家一心明哲保身,并非出尔反尔,只是未到穷途末路时,犯不上帮助警方自断左膀右臂。霍止的耐心所剩无几,此前他已重复数遍,郑孝文是死是活他并不关心,也无意针对章家,他只想知道郑孝文对Michael了解多少,而郑孝文之所以负隅顽抗,皆因他相信章家不会不管他。霍止神情冷峻,直直逼视章肃山:“您若当真舍得弃车保帅,又怎会让孙储良接连致电董成辉给警方施压。世上难有两全其美,章老,这样的道理还用我来教给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