郊外山下的监控录像还在,章逢抵达后不久,一辆黑色宝马停在路边,Michael反戴着棒球帽遮住金色卷发,独自一人从车中走了下来。等待缆车时他似乎有意找寻监控的位置,像素颗粒无法拓出他瞳仁的颜色,廉润颐却对他的笑容十分熟悉。
恍惚间如遇过往云烟,前尘旧事扑面而来,廉润颐喃喃自语:“真的是他。”
时间大幅度后调,画面里大雨滂沱,章逢的司机在后山将人接走,又过了半个多小时,终于等到另一行人,钻进黑色宝马的是Michael,为他撑伞的人始终瞧不到脸,好在并不难猜,除了郑孝文,再无第二人。
那辆黑色宝马驶进雨幕,沿途行至城南公馆,骤雨方歇,Michael携着一柄长骨伞,没按门铃,只是等在镂着花纹的铁门前,少年的身影像蝴蝶,翩跹过院中的花丛,飞扑进Michael怀里。
隋原立刻将画面定格,指挥着同事放大、再放大,少年一双杏仁似的眼在黑夜中显得格外明亮,廉润颐率先开口:“不必查,这人我认识。”他面若寒霜,“我出去打个电话。”
晋灵微正和晏司臣一起整理资料,廉润颐的电话打进来,劈头盖脸地问到他头上:“周知之和Michael见过面,你知不知道。”
晋灵微便皱起眉来,“他说Michael这段时间没找过他。”
“他撒谎!”廉润颐低声吼,“你总以为他心无城府,他说什么你都信,凡事皆凭他一面之辞,究竟谁才是被当成傻子耍的那一个?!”
廉润颐少有这般语气,晋灵微无言以对,显然气得不轻。沉默良久,廉润颐才缓缓道:“我会和老大说一声,在城南公馆附近派人盯梢,你以后还是离他远点吧。”
“我……”
“你私心太甚。”廉润颐一字一顿地打断他的话,郑重道:“灵微,及时止损,切莫独行其是。”
牌照是假的,那辆车拐进监控死角就消失了。Michael在城南公馆住了一夜,第二天堂而皇之地陪着周知之去郊外写生,当晚回来的只有周知之一个人。隋原当即想去逮人,被廉润颐好说歹说地拦了下来,章逢尚且留不到一日,若是再扣下周家的小少爷,董成辉就别想安生了。章家行事嚣张,相比于周家仍是云泥之别,隋原只得忍气吞声,与廉润颐一同回警局找晏司臣商议。
.
副支队和法医也在,自成立行动组以来,还是第一次这么多人一起开会。
司机之死已无转圜余地,事关章逢,警局立案证据不足,唯有一点可以确定,司机并非瘾君子。他为章逢做事薪资虽高,但都用于供养在国外求学的独子,法医从医院拿到了他的病历单,章逢的司机患有遗传性心脏病,吸毒等同自杀,法医也不相信他是突发猝死。
注射过量兴奋剂会在极短时间内造成心梗,几毫克的可卡因就能要他的命。当然,这一切都是法医的主观推测,事到如今,再不能深究了。
“周知之怎么办?”隋原迫不及待地提起这个周家的小少爷,隔着会议长桌,他目光灼灼地看着晏司臣,盼他不会摧眉折腰事权贵,晏司臣却让他稍安勿躁,冷静下来寻找更有利的突破机会。
晏司臣更倾向于相信周知之仅仅是Michael用于掩人耳目的一个幌子。Micheal天性狡诈,于他而言,料到警方会追查到九月六号的雨夜并非难事,他们所看到的、猜到的,都是Michael想告诉他们的:双刀帮、章逢、周知之,他抛出的每一个线索都是一盘未尽的棋局,唯有行至山穷水尽,方知前路如死。而他的破绽是博弈的捷径,晏司臣眼睑半垂,慢慢地想,Michael来汜江的初衷……可不是为了做毒品生意。
“周知之的事我来解决吧。”晏司臣说,“就别给董局添麻烦了。”
隋原茫然地问:“你?你想怎么做?”
晏司臣轻描淡写道:“霍止与周知之关系不错,我给他几个窃听器,让他放到周知之家里。”
“……”
“……”
“……”
一时之间气氛微妙,宋景宁扶额开口:“老大,这不好吧?”
晏司臣坦然扯谎,“他连窃听器长什么样儿都不认识,我不告诉他就是。”
临近午休正好散会,刑侦的两个队长勾肩搭背地走了,法医还坐着不动。廉润颐走过去给他倒了一杯水,法医回过神,道了一声谢,然后低低地问:“他死得蹊跷,你们其实都知道,对吧。”
廉润颐沉默地拍了拍他的肩,法医疲然阖眼,言语间充斥着浓重的悔意,“多么无辜的牺牲品啊……” 他长长地叹气,“如果我和隋队再坚持一下就好了。”
廉润颐想说坚持一下又能怎样,难道要划开他的五脏六腑然后告诉他的妻子,你丈夫是被人害死的,因为他知道得太多、说了不该说的,所以被灭口了吗?但他终究还是将这番话咽了回去,法医情绪低迷,受不了这么直白的刺激,廉润颐只能温言安慰:“这不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