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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蓝芷应邀去永宁宫下棋。
刚到宫门口,就见湘王前脚刚走,蓝芷心中顿生疑窦,祁溯本来跟惠妃这个养母就有些不亲不近,怎么生母都回来了,祁溯反倒跟惠妃还走动起来了?
苏家一倒,徐氏外戚势力疯长,蓝芷原本以为惠妃会与她站队更紧,毕竟湘王的生母庄妃从前就与惠妃有隙,惠妃想在后宫屹立不倒,最好的选择就是六皇子祁澹。
惠妃确实也是这么做的,三天两头对未央宫嘘寒问暖,还总邀蓝芷来永宁宫作客。
只是,今日怎么碰到祁溯也造访永宁宫?
蓝芷眉间拧动,若有所思地踏进院门,但愿是她想多了吧。
“赶紧过来,新煮了你爱喝的白毫。”惠妃朝着刚进门的蓝芷微笑。
蓝芷被这笑容打动,欣然上前。
两人一边品茶,一边对弈,连续几局都棋逢对手,杀得激烈痛快。
惠妃呷了一口茶,闲谈道:“兰嫔如今的棋艺越发精进,令本宫不敢轻率半分。”
“娘娘教得好。”蓝芷娴熟地落下一子。
“出事了。”琴姑着急忙慌地进来,“长阳宫有个宫女悬梁了。”
长阳宫是庄妃旧居,由于离皇帝寝殿远,一直没有宫妃愿意住,闲置良久。庄妃回宫后依旧住了进去。
“怎么回事?”惠妃凤眼忽紧。
琴姑忙禀道:“听说是,庄妃娘娘将一个新进宫的宫女,赏给身边的冯贵做对食。这种事,皇上原也不管,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谁知这冯贵是个不老实的,新婚之夜将那小宫女弄得浑身是伤,长阳宫上下议论纷纷,这小宫女脸皮薄,受不了流言蜚语,一根绳子上吊走了。”
惠妃端起茶盏,削尖的手指拈着盏盖,轻荡茶沫,“长阳宫的事,庄妃自己抉择不了?”
言下之意,这俩都是长阳宫的人,可以让庄妃自己宫内解决。左不过也就是个宫女自尽,算不上大事,更何况此事由庄妃赐对食而起,她固然代管六宫,可一旦插手反倒显得针对庄妃,并非明智之举。
惠妃不想趟这趟浑水。
“可是娘娘。”琴姑眼含深意地望她,“是庄妃娘娘派人来永宁宫,请娘娘出面裁决。”
这样的话,此事就有些奇了。本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庄妃悄悄处理了,也就得了,何必非得请惠妃上门,闹得满宫皆知呢?
惠妃眯眼顿了片刻,嘴角浮上一抹笑,“兰嫔,同本宫一道去长阳宫坐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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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进院子,便见太监宫女跪了一地,想必就是几个人带头嚼舌根的。正中间是个年近三十的太监,一边跪地求饶,一边大耳光子扇得自己啪啪作响,想必便是冯贵。
蓝芷一对上那张脸,猛然怔住,没来由地心中一怵。
因为尽管他的那张脸已被打得红肿不堪,蓝芷还是认出来了,这冯贵正是庄妃扶灵回宫那日,在人群中斜眼打量她的那个太监。
当时那个透着点阴森,说不清道不明的眼神,给她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惠妃娘娘终于来了。”庄妃端坐在院中间的太师椅上,嘴角半笑地跟惠妃打了个招呼。
她没起身,确实也用不着起身,她跟惠妃品级相同,早在皇帝亲政之前就伴驾左右,比惠妃还长几岁。
惠妃娘娘到底圆滑,忙微微福身,笑道:“姐姐宫里的事,怎么由得我一个笨人指手画脚。”
“惠妃妹妹真是谦虚,这么多年,这么大的后宫都管得井井有条。”庄妃眯眼,随性地拿帕子挡了挡姣好的阳光,“本宫真是一碰到这些事儿就头疼,妹妹还不快帮帮本宫。”
明明一个最精明却说自己笨,一个最强势偏装自己弱,蓝芷在旁边听着这两人你来我往,有种刚出新手村,就误入高端局的错觉。
既然庄妃当了甩手掌柜,惠妃便不客气地放开膀子干,将那冯贵拖去杖毙,涉事的几个多嘴多舌的宫人罚了半年俸禄。
蓝芷原本全程躲在下边,不想随便在高端局插话,只是那冯贵被几个高壮的太监四仰八叉地拖下去时,还企图最后挣扎一下,一双手胡乱在空中乱扑,嘴里大呼:“兰嫔娘娘救命——,兰嫔娘娘救命啊——”
他的脸涕泗横流,又肿又红,一双手极力想要抓住什么东西的样子,显得狰狞可怖。
就在他的爪子在蓝芷眼前胡乱挥舞时,蓝芷心中一咯噔,想起了此人是谁。
他的右手虎口处有块寸大的黑斑,是胎记。
这只手蓝芷有印象,曾在她面前拿走了一件至关重要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