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行的小太监见贵妃情绪激动,胡乱攀扯掌印,忙上前将人像拎小鸡一样拖开,一顿拳打脚踢。
“够了。”张荦一声令下,小太监们住了手,粗暴地将人按跪在地上。
“娘娘是宠妃当久了,人也变得天真了。”
“你什么意思?”苏贵妃紧紧追问。
“贵妃娘娘既然要走了,咱家就让您当个明白鬼,免得到了阴曹地府,恨错了人,喊错了冤。”
“娘娘听好了。”张荦半蹲下来,对上她的眼,“咱家是这宫里的奴才,跟义父一样,替这宫里唯一的主子办事。”
“你在说什么?”苏贵妃那双媚眼忽锐,里面全是不可置信。
张荦嗤笑一声,“娘娘明明听懂了,怎么还不信呢?苏将军恐怕在晚宴事发时,就想明白了,娘娘在宫里这么多年,看不明白吗?还是自欺欺人,不愿意明白呢?”
苏贵妃不住地摇头,声音发颤,“不可能……不可能……”
张荦接着徐徐道:“还有七皇子,他为何会多病?因为原本就是,天不欲叫他活。”
苏贵妃的眼神一下变得黑暗可怖,她这些年疑神疑鬼有人要害她的孩子,其实不是没有想过天子。
当年她最受宠的时候,几乎夜夜宿在皇帝寝宫,皇帝哄着她依着她,每回承宠后还特意给她准备名贵的坐胎药,可一开始她的肚子就是不争气,直到有一次她不甚打翻了皇帝赏的药,才有了祁溶。
她也不是个蠢人,怎会不知苏家势大,皇帝不希望苏家有皇子呢?
可她不愿意往这个方面去想,不愿意拿这样狠辣的心思,去揣度那个宠她于六宫之上的男人。
她这样的天之骄女,艳冠群芳,受到君王的宠爱,是自然而然理所应当的啊,这一切怎会是假的呢?
可这世上哪有那么多理所应当,那些你认为理所应当的事,只是代价还未来而已。
“哈哈哈——”苏贵妃坐在地上冷笑,汩汩的泪顺着眼角无声滑落,原来她一直沾沾自喜的感情,不过是镜花水月。
这冰冷的深宫,有真正的感情吗?
苏贵妃冷眼睨向张荦,“掌印为什么要告诉本宫这些?是怕本宫恨兰嫔吗?是怕本宫变成厉鬼纠缠错了人吗?你对她可真是痴……”
张荦一把扼住她的脖颈,止住了她未出口的话,冷厉地警告:“娘娘要恨,就恨咱家,不要牵扯无辜之人。”
“咳咳。”苏贵妃的脸因为呼吸受阻而涨红,额上青筋爆突,她不断掰扯着张荦的手指,可他手上的力道只增不减。
她感受到了这个男人对自己心爱之人强烈的保护欲。原来不必是天子,只要有一个男人全心全意地保护你,你便会感到心满意足。
可为什么她没有呢?为什么没有一个人这样真心真意地护着她呢?她苏荫柳到底比蓝芷差在哪里?
太可笑了,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贵妃娘娘,实则不过是个缺爱的可悲女人。
皇帝旨意,贵妃还是得饮鸩而亡的,张荦渐渐松了手。
苏荫柳得到喘息,双手顺势抓住张荦的手臂,对着那露肤的手腕,一口咬了下去。
她下嘴凶狠,咬得鲜血直流,似是气急败坏无处发泄,又似是在报‘被自己养的狗反咬’之仇。
太监们七手八脚地将人拉开。
苏荫柳拭去唇边的血,一边挣扎,一边恶狠狠道:“张荦,你既希望我恨你,那我便好好地恨你!”
“娘娘,时辰已到,该上路了。”
张荦漠然转身,行刑太监捏着她的嘴,往下灌酒。
“哈哈哈。”她阴恻恻地笑,“帝王权术,费尽心机除掉一只狼,不过是又养大了另一只。张掌印,你以为,你会有什么好下场吗?哈哈——”
门缓缓关上,那个曾将六宫粉黛衬得无颜色的女人,消褪成窗纱上一个越来越小的灰影。
帝王权术,今日将你捧得越高,来日就有可能跌得越重。张荦怎会不明白这个道理呢?奈何人已是局中人,一颗棋子而已,要怎么主宰自己的命运?
他迈着沉重的脚步走出来,正遇上门口的蓝芷。
长乐宫偏殿与未央宫就一墙之隔,蓝芷听到了动静,便过来看看,也算是送了苏贵妃最后一程。
张荦忙将染血的手别到身后,收起眼底的愁绪。
他见蓝芷表情僵硬、眼神凝滞,靠到她身侧,小声问道:“吓到姐姐了?”
第36章 桂花糖芋苗(四)
蓝芷摇头, 目光瞟向他身后受伤的手,“跟我过来。”
两人回了蓝芷的卧寝,坐在会客间的圆木桌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