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王宫呆久了,蓝芷都快忘了自己幼时也曾这样拉着家中长辈的衣摆,出来赶集挤庙会,都快忘了自己也曾拥有过这样简单美好的快乐。
她望着自己手中的大袋小袋,落寞地垂下头。
重来一次,蓝芷活得谨慎又明察,她一个无背景无依仗的小宫女,能混到如今的兰嫔,已是用尽聪慧与运气。可事实是,不管她怎么努力,在苏贵妃这样的人面前,她永远需要点头哈腰,永远低下卑贱。
她被那个等级森严的王宫圈住了,即便她此刻走出了王宫,也依旧像是没走出来。
她闭上眼,深嗅着各色点心小吃混杂的香气,倾听着人群的热闹与欢愉。
她此生还有机会走出那个王宫吗?还有机会摆脱自己被束缚被左右的命运吗?
集市熙熙攘攘,人挤着人朝前,一个不留神,苏贵妃他们已经走出去丈远。
蓝芷觉得自己手臂被人轻轻碰了一下,张荦垂首到她身边,默默接过她手中的大袋小袋,弓着身子追上前头的贵妃主子。
之前祁澹生病,占据了蓝芷大部分注意力,以致于她再见到张荦时,才发觉自己快一月未见到他了。这段时间,他颇受苏贵妃器重,还升职当了长乐宫副总管。
可是,蓝芷能清楚地感觉到,本该春风得意的小太监似乎并不开心,整个人还瘦了一圈。她不知道,这一个月,小太监经历了什么?
“姑娘,这个给你。”一个挑着竹担的老伯在蓝芷身边停下,递给她一株花胜。
“哦,我不买。”
“不是买,是送给姑娘的。”
“送我?”蓝芷有些摸不着头脑,这卖花为生的老伯并不富裕,平白无故为何送她一个陌生人东西?
老伯掂了一下竹担,笑着解释道:“我这两篮花胜都卖完了,就剩这么一株。赶着回家陪闺女过节,这最后一株就送给姑娘了。”
他说完将花胜塞到蓝芷手中,转身就走,像是怕人反悔又要送回来似的。
当真是都卖完了要赶回家吗?
蓝芷分明从那竹篮盖子的缝隙里瞟见,里头还有小半篮没卖完的。
她捏着花胜端详,兰花形状,紫叶黄蕊,明丽精致,还真是衬她,嘴角不觉漾起两团浅涡。
“又乱花月例。”她口中小声嗔怪,双眼却含笑地望向前头的人。
张荦也时不时装作不经意回头,忍不住想看那株花胜戴在姐姐发间是什么样子。
今日过节,这街上的每一个姑娘,都有亲人爱人送她们花胜,他的姐姐也要有。
不能正大光明送,那就偷偷送。
过去的一个月经历了什么,他不想让姐姐知道。
也许,他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刚进宫的小太监了,再也不会满足于‘有口饭吃就能活下去’。
王宫的一切,逐渐将他打磨得处事奸滑,锻造得胸有城府,他的心变得泥泞不堪。但是,有他一人不堪就足够了,他的姐姐要永远站在光下,被保护,被呵护。
就像现在一样,手拿兰花,梨涡噙笑,站在斑斓的灯火里,煞是好看。
“啪嗒——”一声,指间的兰花掉落。
熙攘的人群中不知怎么窜出几个黑衣人,架起蓝芷就跑。
张荦一看情势不妙,当即高声呼道:“有刺客,保护老爷!”
微服在外,皇帝早就吩咐过称他为‘老爷’。这趟出来逛夜市,鱼龙混杂,四周埋伏了不少禁军侍卫和锦衣卫。他们听到张荦叫唤,一呼百应,直冲着那几个黑衣刺客而去。
一时间,短兵相接,刀光剑影,不明所以的百姓惊呼着四下逃窜。
苏贵妃花容失色,吓得扑进皇帝怀中。皇帝目光如电,满是锐色,顺势攥紧苏贵妃的两只腕子,力大得让人动弹不得。
陈锦年出门在外都是配剑的,这会儿死死护在皇帝身前,接二连三砍倒了好几个黑衣人。
刺客人数不多,锦衣卫又个个高手,皇帝身边的威胁,没几下就除尽。
有事的是兰嫔,几个黑衣人已经扛着她快跑到街尽头了,锦衣卫忙追上去救兰嫔娘娘,张荦一马当先冲在最前。
这群黑衣刺客似乎有备而来,提前踩过点,知道下个街口有埋伏的锦衣卫,另辟蹊径带着蓝芷跳进了街边的小溪中。
那小溪是扬陵护城河的支流,四通八达,暗流汹涌。他们要是有心利用水流隐匿,潜到水下,便可躲过锦衣卫,掳走兰嫔逃出生天。
溪边灯少,光线昏暗。
张荦见蓝芷被拽进溪里,想都没想,一头扎跳进去,也不管自己会不会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