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在医院,也同样目睹过冰冷的太平间,目睹过谁的死亡。
居然过去很久很久了。
他只感觉自己的唇在动,“谷先生的葬礼安排了么。”
“没有葬礼,江先生,”谷村正初勉强苦笑,“陈小姐,你肯定也想不到第10个迷宫是在‘水星’,我爸爸或者我,肯定没有那个本事去水星的……但是水星是离地球最近的星球不是吗?
“他生前说过,希望把他的骨灰一半撒在离他的故乡香港最近的南海,另一半撒在我妈妈的故乡北海道附近的宗谷海峡里,我妈妈的骨灰早就沉入大海了……他说那样的话,他们看似分开,实际上他们永远在一起,没准下辈子还会再见面。”
谷村又说:“江先生,我爸爸也许还有话要我带给你……也是今天他在你去拜访之前的碎碎念,如果你们见面了,他一定会喝着茶跟你聊起这些。他一定很抱歉在你到之前作出了那样的决定。”
江嘲脸色板正着,颔了下首:“你说。”
“……虽然你们相处不久,见面也不多,但他对你印象很深,”谷村说,“或许在你心里也把他当做朋友了吧。”
江嘲不能否认:“嗯。”
“他说,江先生过去一直在向你的‘父亲’证明自己,证明你可以成为你想成为的人……可是,当江先生真正做到了这些,实际上并不快乐,”
谷村说,“也许,江先生应该更多地听一听你自己内心真的想要什么了,或许人生不用奔跑得那么快,那么着急,那么竭尽全力,偶尔停下脚步看一看身边的风景,也很好了。莫后悔。”
谷村最后递给他们一把伞,更郑重了些。
“祝你们一切顺利。”
一把伞之下依偎两个人,充斥医院大楼里白惨惨的灯光,沉重的消毒水味道,都渐行渐远了。
琢磨过太多的语言,到最后似乎都成了打在头顶伞面的雨脚,留下密密麻麻的安静。
陈之夏全程把双手放入外套,不想他再来牵住自己。
江嘲也没说什么,帮她把牛皮纸袋拎了过去。
“江嘲。”
“嗯。”
“……刚才我哭了,是不是?”她叹出一口气,望着远处港湾怀抱中簇拥着的灯火星点。
脸颊有微凉的触感,她微微地一怔,还是顺着偏过头去,抬眸。
两人的脚步不知不觉缓在了岸边。
江嘲抬起手,用拇指的指腹拭了下她的眼角,她长而纤细的睫毛轻轻地颤了一颤。
“现在没有了。”
他轻笑,好像是松了口气。
“……你那会儿那么问谷村,是想去参加谷先生的葬礼吗?”陈之夏还以为他和谷先生只是泛泛之交。
江嘲点起一支烟,手背的纹身更显眼,他也遥遥眺望着海港的那边,昨夜那里曾有过绚烂的烟火,他们却没有看完整场。
他听出了她想问什么,侧眸看她一眼,笑道:“怎么,是没想到我是个‘看重感情’的人?”
不知该怎么说。
陈之夏今日从他的脸上看到过浓烈的情绪,很难说不是在因为一个并不多么熟悉的人突然的死亡悲伤,或许她还想要知道——
“我也会难过的,陈之夏,”江嘲单是瞧一瞧她表情就知道她要说什么,他低垂下眼看住她,“我爸那种人死了我都会有一点难过,你来找我,要跟我提分手那天,你说你不想再见到我的时候,我看到你手上戴着程树洋的戒指的那一刻,我真的伤心得要死了。”
陈之夏神情寂寂的,有点儿冰冷地笑了一下:“那不是你活该?”
“我是活该,但我也是真的难过,”江嘲定定地注视着她,却没要和她抬杠的意思,“这两件事不冲突吧。”
陈之夏轻轻挑一下眉,没说话了。
夜晚的海风撩起了她的发,她背靠着栏杆儿,他这么俯身向她的瞬间,他们就好似要一齐跌入水底,如同沉溺。但好在不会。
他们的呼吸很近,有丝丝缕缕的烟气缠绕。
她还没等他怕那一支烟烫到自己,不动声色地接了过去。
江嘲的视线落在她的唇,更深沉。
“但其实,我也没那么重感情,可能是因为以前太想‘证明’自己,”他也不知自己这一刻是否是在怀念谁,轻轻嗤笑了一声,“这种感觉像什么呢?”
他正思考着措辞,陈之夏已蓦然想到了那时谷村的话,静静地开了口:“就像是一个,幼稚的小孩子吧?”
“小孩子吗。”江嘲对她的说法很感好笑,但他又莫名认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