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元殿便不同,其修缮的结果简直翻天覆地,极尽奢靡。
澜瑛阁一向不缺钱,再加上督办的刘叔,效果翻倍。
刘延武引她入内,边走边介绍,这里的每一处,细细讲究起来都有些说道。
甚至其修缮及陈设方位讲究,刘延武都“以公谋私”,早在之前还在军营之时,便请教了天机谷术士,保证既合朝廷威仪,又合风水讲究。
南宫姣入了已作议事堂之用的含元殿侧殿,殿内,只有背光而立的卫瑛一人。
殿门合上之前,刘延武还不忘叮嘱早些回清思殿,今日有他精心准备的晚宴。
南宫姣应下,宫人行礼退出,从外合上殿门。
卫瑛抱拳,“主上,邓延翌审讯吐露之事与先前我们得知情报一致,至于更深入的,他只是个听命办事的棋子,一概不知。”
“前兵部尚书一家,还是没有找到?”
卫瑛点头,“倒是找到了他们的尸首,可经阁中仵作查验,皆系伪装。”
南宫姣思忖,“看来宫敛这盘棋,极早就开始布置了。”
卫瑛接着道:“宫中肃清种种迹象也一并显示,灰衣人收拢爪牙所在之地,确是西南。”
南宫姣早有预料,“嗯,这两日休整,你寻个空儿将那个邓延翌处置了,现在看来,灰衣人是彻底放弃他了。”
当不成诱饵,自是只有死路一条。
卫瑛抱拳。
南宫姣转身之时,他忽然开口:“主上,您可还记得,若黑石研制成功,便允我一诺。”
南宫姣看他。
卫瑛双膝跪地,重重叩首,“卫瑛请求两日后主上前往西南之时,启程西北,镇守边关。”
南宫姣微愕,凝眉不语。
良久,方叹:“你可想好了,此时,就算你不用这个承诺,我也会允你。”
“若是现在用了,那么以后,便再没这个机会了。”
卫瑛抬首,坚决道:“除此之外,卫瑛别无所求,若说还有,便愿主上平安喜乐,一生康健。”
南宫姣听出来:“你再不想回京城?”
“随主上前往西北的这一趟,深知燕昀之患不得不除,往后一日未平燕昀,属下便一日留在西北。”
南宫姣沉沉看着他。
燕昀地处严寒,山水险峻,要想守住边关不难,可若是想深入燕昀王庭将其彻底划入永陵版图,其中艰难便无法想象。
气候地形恶劣,兵马战力相差较多暂且不说,单是灰衣人残留的那些诡谲手段,便会让人防不胜防。
南宫姣也曾想过如何收复,可永陵千疮百孔,唯有自身先强壮起来,才能再去想征战之事。
此时规划过多,与纸上谈兵何异?
卫瑛这么说,就意味着起码一二十年内,他都不打算从边关回来。
“卫瑛,你自幼相伴我左右,这一路征战功勋卓绝,若留在京城,往后封侯拜相不在话下。我知你自身不在乎这些,可若有了子孙,你也不替他们考虑吗?”
卫瑛望着她,眸中泛红,极度隐忍。
哑声道:“主上,自我入澜瑛阁的那日起,便誓死效忠主上,卫瑛这条命本就是主上救回,我这一生,便也只为主上而活,至于子孙后代……”
他忍得面颊抽动,深吸口气,道:“卫瑛不会有。”
南宫姣不忍,将他扶起。
“你莫要这般坚决,人活一世,先有自身,才有所效之人,所忠之事。你万要保重自身,方能成就大业。”
“我许你去西北,但若有朝一日燕昀收复,天下一统,召你回京之时,你也万不能推脱。”
过两日她与空熠带人前往西南,除有人坐守京城外,西北燕昀之地也必须有人镇守。
南宫姣原是想就近调分阁率兵前往,既然卫瑛主动请命,那便与她同时出发,此去经年,再见不知何时。
卫瑛稽首叩谢,洒泪青砖。
多年挣扎,他终是为自己寻到一处归宿。
西北再合适不过,他知道自己武功虽高,但当惯了主上身边护卫,领兵统帅的能力与真正的将军还相差较远。
在西北这种并非危机却十分险要之地历练,再合适不过。
他也相信,他会成长得很快,终有一日能够出师燕昀,将自前朝湮灭之时便丢失的疆土彻底收回!
金芒耀目,翻修后的含元殿比往日任何时候都要恢弘,南宫姣立在正殿大门前的陛阶之上,九重飞檐之下,静静目送这个一直伴在她身侧,沉默寡言的少年远行。
他们从幼时至今,一同经历太多太多,终究天下无不散的宴席,自此再难相见。
金乌西沉,钟楼鼓楼荡开悠扬肃穆的鸣响,一波接着一波,震动天地。
卫瑛便在这浩瀚宏大的钟鼓声中,披着满身金阳,越行越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