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轻兴奋劲儿退下去,渐低眉郁郁。
时而不安地看向南宫姣,欲言又止。
南宫姣看似在认真看戏,实则不动声色观察府中诸人,乃至院中陈设,周边雕梁。
西北荒凉,旱灾之前,青川算是其中富庶之地,但也不应富庶至此,可偏偏,郭家又只有在青川城内有产业置地。
那究竟是什么,一直支撑着他们过如此豪奢的日子?
也不知,是只有他们一家如此,还是青川城内富户家家如此。
日渐西斜,台上戏声也唱罢了,老夫人听得开怀舒畅,大声叫赏。
在旁簇拥着老夫人的一众家眷也喜气洋洋,谢幕过后,祝寿的吉祥话就没个停歇。
南宫姣冷眼看着,郭啸东在侧不动,是陪也是看着她。
他听南宫姣侧头向她那婢女问,“姬轻,你还想听吗?”
姬轻不想,可经过调教,现在也知道了要看主上眼色行事,她张口,迟疑着,不知该说想还是不想。
南宫姣:“无妨,想便是想。郭家如此好客,也定不会推拒,郭郎君您说,是也不是?”
郭啸东皮笑肉不笑,“自然自然,定让您二位宾至如归。”
姬轻看着郭啸东,有些畏惧地缩到南宫姣身后,一把抱住了她的胳膊,娇声,“姬轻都听主上的!”
主上二字一出,郭啸东脸色骤变。
此人竟然真是澜瑛阁主上!
下人来禀报他时,他还斥责,说那传说中的不祥公主不可能来这种小地方,而且消息里明明写了他们身在支殷山自顾不暇,他就觉得更不可能了。
可现在,真人就在他面前。
如同巨虎逮住小鼠,心肝胆都要吓没了。
再想想现在城中流言,入骨的恐惧直冲天灵盖。
可郭啸东也不是一般人,既然已经找上了门,能挣扎一会儿是一会儿,再……再说,她也不一定就是要对他们下手啊。
听说这个公主自幼批命不祥,在宫中的日子并不好过,指不定什么好东西都没享用过。
而他们郭家,最不缺的就是好物什。
可转瞬想到澜瑛阁,想到澜瑛阁不知有多少个铺子遍布天南海北,哪能缺得了奇珍异宝,刚升起的念头还未成形便碎了。
只能强压恐惧,勉强稳住心神。
扯出的笑容不知比之前恭敬了多少,就是太过僵硬了些。
“公主想听什么,我便让他们唱什么,唱多久都是行的。”
南宫姣却是看也没看他。
侧身揉了揉姬轻的头发,引得姬轻刻意低下身子,在她肩膀处蹭了蹭。
南宫姣看着她别扭的姿势好笑,“行了,别撒娇了,这么半蹲着也不嫌累得慌。说说,究竟是想听还是不想听。”
姬轻见糊弄不过去了,嘟唇低声实话实说:“想还是想的,但就是不想现在这时候听,外面那么多人都被饿死了,我却在这里听戏,我……我就算听也听不进去。”
“是那边的烟吗?”南宫姣温声道,“若是不想看到,我便命人将它灭了。”
姬轻睁大眼睛,似是没想到她能说出这样的话,“可,可是死的人已经死了啊,而且我听……听你们说,要是不烧,大家会生病的。”
南宫姣满意笑了,“那便依你。既然不听戏,我们回去可好?”
姬轻抿唇,可劲儿点头。
南宫姣回身,对郭啸东道:“想来我这婢女只有在城中无饿殍,人人都能过上好日子的时候才有听戏的心思了,今日,就不多打扰贵府了。”
郭啸东一听她说要走,心下一松,“无论您什么时候来,鄙府皆恭候贵驾。”
南宫姣颔首。
行至正门,看到守门的人又多了些,门后头也换了两根木头抵着,此刻听郭啸东之令,一同上前,合力将木头搬开,打开大门。
“郭郎君。”门洞中央,南宫姣回头。
郭啸东浑身肌肉立时紧绷,几步上前,弯下身子。
“我此次出行,是密访,若是让我在其他人口中听到一二风声……”
“您放心,我们阖府上下定然保密,只字不言!”郭啸东三指并出,指天发誓。
“还有,”南宫姣轻笑,“我这婢子不懂事,看戏的兴致恐持续不了多久,还请郭郎君,让我们早日心无旁骛地听一场戏才是。”
“是是是……”郭啸东应着。
可南宫姣话音未落,便抬了步子,此刻早已走出去一段距离了,他现在是对着空气低头哈腰。
良久,郭啸东才极缓极缓地直起身子,退回来,目光凝重看着大门在面前关上,越来越远的两道人影在视线中成了模糊不清的点,最后被紧闭的门扉挡住,彻底消失不见。
南宫姣说的一番话,在脑海里滚了三滚,越想越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