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四海冷脸拒绝,“国公爷换了药已经睡下,魏都督下次若是再有事求见,那时再见吧。”
“欸,没有这般道理,今日还是我来问候国公爷,下次不定秦国公又贬去了哪里,天高路远可就不定还能不能见到了。”
魏登年想着,虽说这秦国公受了伤,一直却未曾传来消息,不知他伤得如何。若是真如自己手下人所料,独孤及信不死也去了半条命,那他便更是不足为惧了,一个上不了战场的将领,同羊圈里的绵羊无甚分别。再放眼整个乾朝,除了自己官家也无能人可用了。
洪四海欲拦却拦他不住。
魏登年便只瞧着守卫多的地方去,他倒是深谙此道,几下便寻到了秦国公下榻之处。
屋外吵吵嚷嚷,独孤及信越发头痛难忍。
“洪四海,嚷些什么。”
他声音低哑,出声后连连咳嗽,扯得他伤口更是痛痒。
魏都督却扯出个笑意,那话中带着愉悦,“秦国公可安好,在下魏登年,特来拜访。”
屋内人静了下来,魏登年竖起耳朵仔细分辨,却半点声音也传不出来了。
大概过了小半炷香的功夫,殿门缓缓开了一扇,从闭着的那扇看去,秦国公正脸色苍白披衣坐在圈椅之上。
他果然伤得不轻。
“魏都督,国公爷有请。”
独孤及信还是头一次认真打量魏登年。
这人并非走正路升到这个位置,乃是匪首出身,行事依旧不改匪气,也不能用常人思路来理解他做事风格。
对官家来说这人却是极趁手的好刀。
独孤及信早知官家是个口蜜腹剑,阴狠狡诈之辈,他从未真的信任过自己。魏登年这般没有根底又极容易在朝中树敌之人,才是官家最放心的。自然,日后除了紧紧抓住官家这棵大树,魏登年不可能再有旁的出路了。
此人身材矮小,独孤及信坐着,他站在地心,二人却仿佛是平视对方一般。再看他面像也觉不善,鹰勾鼻子,三角眼,瞧着人的时候眼中永远存着算计。
独孤及信此前倒小瞧了他去,这小个子都督,耍诈斗奸在朝中恐怕能排到头把交椅去。
他落座前抖了抖自己袍角,笑起来面中挤出肿胀的肥肉来,“久仰秦国公大名,特来拜会。”
秦国公撑着身子坐了一阵,这会儿只觉得喘气不匀,又咳了一阵,“魏都督,我这身子如今不济……”
魏登年亲眼见了终于放下心来,“我这边倒也无事,不过关心同僚罢了,官家那边也说叫我前来瞧瞧。毕竟国公爷在信中所述恐有润色,官家也吃不准您是不是真的力有不足,若是……”
他顿了一顿,“您莫怪我话直,这梁王大军确实厉害,您仗着伤病有所退缩,也在情理之中。”
秦国公面露不耐,叫下面人送客。
洪四海这才放开胆子,当着他面骂道,“吊猴子似的山匪也来你爷爷府上撒欢,不看看自己尺寸,钻裆过的玩意儿。”
气得那魏登年愈发歪了鼻子,他是最忌讳旁人调侃自己个子的,果然蹦起来要同洪四海比划,却叫府上众人抬了出去。
魏登年哪里是个肯吃亏的,回营立刻修书一封,叫人连同军情奏报一起送回了京中。
信上却说独孤及信之伤并无大碍,在国公府上因不满自己分走兵力,还同自己大打出手。甚至说秦国公言语之间讥讽官家识人不清,鸟尽弓藏云云。
官家不知是出于信任魏登年,还是只试探独孤及信,隔了几日便有旨意,叫他前去大档巡查,以备煮水城失守,大档也有疏漏之处。
魏登年的人手在大档等了两日,终于见独孤及信姗姗来迟。他下马时那马儿却忽然受惊,独孤及信不察摔下马去,立时便不省人事。
此事传到京中,京城国公府上早已人去楼空,武都王退了婚事之后郡公带着妻女回了临南,戚如敏便做主将独孤及信接回戚府修养。
京中无人知晓,几日后梁王同西旗的军火生意,愈发如火如荼。
独孤及信醒来时缓了许久的神,半晌才分辨清楚,此处并非熟悉的国公府上。
云枝探头瞧他,惊诧唤了一句,“阿娘,阿兄醒了。”
屋内一阵骚动,他头还晕着,天地都混淆到一处去,听到云枝声音方才觉得一丝清明。
“宜都,我渴……”
另一头丫头已经递来温水,洪四海将他上身扶了起来。
他只醒了这么一会儿,片刻后便又睡了过去。
云枝伏在榻上瞧他紧抿的双唇,连睡梦里都这般严肃,面色也泛着不寻常的青色,少见他如此憔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