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疼了。
季云深遭不住了,他慢慢卸了力,眼睁睁看着肖誉从怀里脱了出去——刚才那只鸟大概是为他敲响的丧钟。
“……阿晏,你理理我。”
“看月亮。”
肖誉回答了许久之前的问题。
声音微弱,听在季云深耳朵里却如仙乐。他再次看向窗外,那轮弯月很近,感觉一开窗就能摘下来,事实上却有五十多万公里。
也不算远,他和肖誉的两件睡衣之间已经远远超过了这个距离。
“对了,”他反手拿过相框,放在肖誉腿间,像只叼着飞盘,疯狂摇着尾巴跑过来的大型犬,“我粘好了,你看看?”
七十六片小碎叶,不仔细看都瞧不出缝隙,离得稍远一些,就是一个精致的银杏标本。
他挑眉观察肖誉,期待“主人”能摸摸他的头,夸一句:做得不错。
可他没有得到任何奖励。
肖誉坐在那里是没有灵魂的枯木,碰一下就会碎,和那片银杏一样。
他觉得肖誉应该很冷。
这么想着,他再次搂紧肖誉,恨不得把人揉进自己的骨血里,使劲闭了闭眼:“今天我要去一趟公司,中午一定要吃饭,我尽量早点回来。”
“不想说话就点点头?”
肖誉点头。
像一缕阳光。
照耀在大地上,缝隙里的花沐浴着可怜的一小束光线舒展身体,想要更多,却不敢将花枝伸出去,唯恐惹怒太阳,一气之下回去云层里。
一小束,也够了。
季云深不敢奢求太多。
后来肖誉被强行按进被窝,温热的大手覆在脸上,他不得不闭起眼睛。
季云深罕见地打起了呼噜,于是他拎开那只手,留给季云深一个背影,不到三秒,那只手果然搂在了他腰间。
季云深在书房粘了一宿的树叶?
何必呢。
天光大亮时季云深的闹钟在震,他把脸埋进被子里装睡,听季云深立刻关了闹钟,静默几秒钟,用正常的动作幅度下了床,随后卫生间传来“哗哗”的水声。
“——去洗脸刷牙,”原来季云深早就识破,他端来早饭放在小茶几上,“这是不是你以前经常吃的那种?”
沉默。
“刚恢复饮食别一次吃太多,”季云深进了衣帽间,过一会儿换上一身西装出来,在他嘴唇上啄了一下,“吃不完就放着,啊。”
沉默。
“……阿晏,”季云深已经走到卧室门口,回过头,“等我回来。”
大门一开一合,屋里便鸦雀无声。
肖誉翻身坐起来远远看了一眼。
三片去了边的吐司,中间夹着培根卷、煎蛋、生菜、西红柿片,几样食材歪扭地摞到一起,培根卷被挤出来大半。
最上面插了一杆宝蓝色的小旗子,写着“早日康复”——却是季云深的字体。
他又躺了回去。
让季云深亲自“下厨”,还真是第一次见。
手机在枕头边震了一下,肖誉整个人病恹恹的没有动,脑子里过滤了一遍会在这个时候联系他的人——除了季云深,应该没有其他人了。
他没动。
手机震到第五次的时候,他终于翻了个身。
【真不好意思,我很久没上这个软件了。】
【我又写了一版清晰的,你现在还需要吗?】
【图片】
【看不清再问我啊。】
【祝你一次就上岸。】
是学长发来的消息。
他眯着眼看了好半天,滑到顶端看到了日期,才记起来这是一个多月之前的事。
这学期他在二手交易平台向学长买了一份考研资料,有些笔迹写得潦草,笔画又连,他尝试着问了一句,对方很久都没回复。
后来他也就忘了这码事。
照片是学长一笔一划重新写的资料,写了整整三页A4纸,就为了他能看得清楚。
“咳……咳咳……”他狠狠咳了一阵,抓过床头的水杯灌了下去,忽而倍感惭愧。
他有多久没看书了?有多久没练琴了?
为什么?
就因为被禁赛了?因为下次参赛是十年后了?还是因为季云深而伤心了?
为什么要绝食?为什么要威胁季云深?为什么要把自己作践成这个样子?
有用吗?
没用。
锁还是没解开,分手还是没分掉,他还是没能走出这间屋子。
这些天他像是生活在水里,被极高的水压包裹着,睁不开眼、感觉不到;温吞的水流灌进耳朵,也听不清。
那三张A4纸是一把刀,抽刀断水,才将他解救出来。
他脑子里只剩下这一个念头:不值得。
季云深送的相框立在床头,即使曾经碎成渣,但也被及时修复完整,至少看上去还是那片银杏。
他比银杏的情况好太多了,又凭什么一蹶不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