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竟在那里错过了她。”崔灵仪说。
“不是你的错,”癸娘安慰着她,又将她抱得更紧了些,“洛阳那么大,周边还有那么多个村。人海茫茫,不得相遇,也是常有的事。”
“不是、不是,”崔灵仪用力地摇着头,“是我!是我当年,没有去找她!若我去找她,说不定,她、她……”
“可是,”癸娘拥着她,闭了眼睛,“可是,你当年,差点死在洛阳城。绝望心死,浑浑噩噩,并不是什么错误,那只是……人之常情。”
崔灵仪没再说话了,可她隐忍的抽噎声却在整个屋子弥漫开来。在这寂静的夜里,这声音与大雪纷飞之声纠缠不休、越缠越乱。过往的一切在崔灵仪眼前浮现,她仿佛又看到了那年的洛阳城。城内饿殍满地,城外杀声震天,而前一日还对她感恩戴德的人们,第二日便换了嘴脸。牢狱中的恶臭让她几欲作呕,瘟病偏在此刻爆发,而她避无可避……
火,她又看见了大火。噼里啪啦,夹杂着人们的交谈声。燃烧声、雪落声、抽噎声、交谈声,不知怎么混在了一起,搅得她心乱如麻、不得安宁。她再也承受不住,狠狠地掐上了自己的大腿,就要拧下去……
就在此时,一个深沉的声音骤然响起,轻轻地、吟唱着。意义不明的语音从癸娘口中流荡出来,如一条宏阔的河流,缓慢地穿行于平原之上,静静地浸入周围的黄土。
火熄了,雪停了。
“宁之,”她听见她轻声说,“不要恐慌。你如今不再是孤身一人,我会陪着你……我会,陪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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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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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情提示:这一单元涉及一些三角关系,纯爱战士要做好心理准备。
第77章 松柏累累(二)
崔灵仪醒来时,癸娘依旧拥着她。她有些恍惚,回头看去,只见癸娘仍闭着双眼,躺在她身侧。
昨夜的记忆已经有些模糊了。在听到那深沉的吟唱后,她便昏睡了过去。是哭晕过去的么?应当不是。
“我会陪着你。”
崔灵仪想着,抬起手来,不觉就要抚上癸娘的面容。可就在指尖将要触及她眉峰时,她却猛然收回了手。
“你会陪着我,”她想,“如此便够了。”
“你醒了?”癸娘睁开了眼睛,声音中还带着些慵懒的鼻音,她的确是刚刚苏醒。
“嗯。”崔灵仪应了一声,却并没有收回目光。她的双目,依旧深深地凝视着眼前人的面容。癸娘看不到,是以她可以如此大胆。
“昨夜,雪停了,”癸娘依旧没有松开手,只轻轻说道,“床榻上的行李,我都放在了一处,收拾好了。你,不必担心。”她说着,停了片刻,又问:“宁之,今日出发么?”
“嗯。”崔灵仪应了一声,又猛然坐起,定了定神,道:“用过早饭,我们就走,去洛阳。”
早饭后,两人便要上路了。严府有心,不仅为她们二人准备了盘缠冬衣,还为双双准备了吃食。大雪刚过,天寒地冻,在这关头赶路,要准备的东西实在应该多一些。
“多谢贵府这些时日的款待,如今,我们也该告辞了,”崔灵仪说着,看了看被严家老爷抱在臂弯上的严惠儿,郑重道了一句,“保重。”
严惠儿的身体已经大好,如今只是有些不同寻常的沉默寡言。见崔灵仪和癸娘要走,她难得地开了口。“保重。”她说。
崔灵仪点了点头,她调整了一下背上的剑,便拉着癸娘上了骡车。只听她低声下令,双双便乖乖地抬脚前行。两人一骡在这雪地中渐行渐远,雾气朦胧,很快,严府众人便再看不见她们的身影了。
即将出宿州城时,坐在骡车上的崔灵仪回头望了望身后。远处的人早已看不见了,昨夜的雪如今已被踩成了泥,脏兮兮的,但车轮印和骡蹄印却依旧明显。只要走过,必然会留下痕迹。
但是,若是雪彻底融化了呢?
“在想什么?”癸娘轻声问。
“没什么,”崔灵仪笑了笑,又扭过头来,只望着前方,又慨然道,“世间这么大,人却这么渺小,其实……很多时候,我们所做之事,都没什么意义,对吧?只怕,到最后也不会留下什么痕迹。”
“于天地而言,或许如此。可是,人总是要遵从本心的。”城门的阴影从两人额面上缓慢划过,癸娘的声音也是一如既往的缓慢平和。
“可是……”崔灵仪话到嘴边,想了想,却又叹了口气,“罢了,没什么。”
“你想说什么?”癸娘追问着。
崔灵仪仰头望着天,道:“若是我的存在无法留下任何痕迹,那我的存在又有何意义?”她说着,又自嘲笑道:“我知道,我只是芸芸众生中的一个普通人。如今,这世上没几个人认识我。若是我死了,有谁会在意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