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墨进来, 给他送吃的, 以为他在处理公文, 走进一看却发现世子已经在那不知枯坐了多久。
“世子...你, 晚膳没吃,要不要用点汤?”
叫了一次, 没回应,松墨多叫了几次。
“世子?世子!世...”
“松墨,你说有没有那种...教人学习人世伦常之事的书?”
寂谧中,世子突然说了这么句话。
松墨有些错愕不及,“啊?”了一“啊?”
过了一会,松墨抱来一堆书,《幼学琼林》、《小儿语》、《蒙养贤文》...全都是些教育孩童人世伦常父母亲兄弟姐妹夫妻关系的启蒙类书籍。
堂堂三元及第的状元郎,大晋有经天纬地之才的崔世子竟然抱着堆孩童启蒙书看了一整夜,直到翌日天光微明上朝的时间。
迎着第一缕曦光,崔燕恒整理好官袍衣帽,出发上朝。
朝殿金銮殿上,鸣鞭前,众列大臣整齐有序地在金水桥以南,依据品级排列好队伍。
崔燕恒排在队伍前列,当他从后方走来的时候,身后文武百官依次揖身朝他行礼,甚至会有一些品阶低的官员前来同他慰问讨好。
若是平日,他从不会搭理这些人,也从不正眼看这些揖身朝他行礼的人,因为在他眼中,这些对他没有布局用处的小官,根本无需放在眼内。
他的温雅谦逊,从来只会对一些品阶或地位与自己有交集,或者与长公主有交集的人伪装。
这些小官中,其中有一位原来是白衣出身的前太子太傅文少阆,以前崔燕恒跟在太子身后时,曾上过一段时日他的课,那时因为他是太傅,又是和太子有交集,他对他态度上是很敬重的,也表现得很谦逊好学,把当时的文少阆都骗过去。
那时文少阆甚至很是钟爱跟在太子身后的这位崔世子,还夸他是功成不居的贤良之才。
后来文少阆因为善于正直谏言,惹怒圣上后,崔燕恒这个被他夸赞最为尊师重道的学生竟连一句话都没为他说,反之,在文少阆被贬成一个从七品的给事官后,见他没有背景又观其此生再无被复用的希望,崔燕恒便冷言同他道:“需知过刚易断,文太傅倘若真想干成实事,就不会与圣上硬杠,造成如今这个结果,请恕学生无能为力了!”
后来文少阆便从堂堂太子太傅,沦落成一个只配记录宫中闲散人等一言一行的文书打杂工作,从此一蹶不振。
而又因为文少阆此人自命清高,位高时就少与其他臣子交往,就算他提出的政论是正确的,为其说话者依然很少,李首辅获罪后,基本就没人肯正眼瞧他了,所以崔燕恒也就不屑正眼看他。
可今日,他偏偏从队伍最末尾的位置,来到文少阆身旁时,突然深深地行了个大礼。
排在末尾的那些小官都惊得频频后退,生怕承了他的礼。
这可是堂堂正二品,圣上心中首辅人选的崔尚书崔世子啊!什么时候见过他给队伍末尾的臣子停驻过半步。
“学生要为之前对老师的不敬,道歉,老师授我知识解惑,可老师有难,我却未能为老师解忧,是学生之过。”
“二则,这些年来,明知老师推崇的理念是正确的,为人学生者,只顾自己高升,却弃老师所教导之事为无物,一次都不曾同圣上进言,导致老师今时今日依旧只能当一个小小的打杂闲官,这,更是学生之过。”
若是早年文少阆刚从太子太傅一位上贬下来时,或许会不屑他的道歉,但在基层被打压的时间长了,以前一些不起眼的芝麻小官都敢对自己大呼小喝,努力过、挣扎过、经历过种种无望,心灰意冷后,他的性子已经被打磨得没有了。
于是,不抱任何期待的文少阆,反而能接受这个学生迟来多年的道歉。
“好,我原谅你了,可是那又怎样?你现在是只离内阁之首一步之遥的崔尚书了,我一个从七品的老师,只会给你丢脸。”文少阆无所谓笑笑道。
“学生看过老师近日赋论,是关于治水的,觉得甚是精彩,我觉得老师这个方案兴许可行,容后下朝我再找老师详谈吧。”
其实治水的方法还有很多,文少阆的方案虽然很好,但他一个开罪过圣上的人,以前的性子有太孤高不知收敛,要将他这么一个人重新再提起来,怕是只能更换一个帝王了。
这样做的成本,远远不及用他自己的方案,但毕竟崔燕恒接触工部的事务较短,这些年邢部工部两头走,对一些地方实际情况都没有深入去走访考究过,不同于文少阆,他待在工部已有二十多年,曾走访过大东南北,亲自下过河坝,他对那里的情况,最熟悉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