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君何愧(75)

谢烬还想说什么,江悬已然移开目光,转身回到房中。

玉婵见状,有些不忍,走上前对谢烬道:“公子久病初愈,今日又外出用膳,许是累了。这些衣裳奴婢先替公子收着,多谢将军惦念公子。”说完她端起那摞衣裳,对谢烬微微一躬身:“将军请回吧。”

话已至此,谢烬只好将目光收回,对玉婵勉强摆出一个笑:“那我回去了。劳烦你照顾好阿雪。”

“是。”

房门轻轻关上,将温暖阻隔在门后。谢烬离开江悬卧房,一阵夜风拂过,卷起深深寒意。

他站在院中,回过头,江悬床前那扇窗户还亮着光,只是不见人影。

许是真的累了罢……谢烬低下头,自己安慰自己。——这么晚叨扰,不怪阿雪提不起精神。

卧房内,玉婵端着衣裳进到里屋,江悬没再摆弄花草,而是静静坐在案前,案上立着一面铜镜。

玉婵迟疑片刻,小心翼翼开口:“谢将军回去了。”

江悬淡淡“嗯”了声。

“将军一片赤诚,公子这样……不怕伤了将军的心么?”

江悬仍旧没看玉婵,目光落在面前那面铜镜:“现在伤心,好过日后肝肠寸断。”

“公子……?”

“没什么,你也早些去休息罢。”

玉婵犹豫道:“公子,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这次江悬终于抬头,对玉婵淡淡一笑:“没有。张太医呢,今日怎么没见他?”

“张太医下午来过一次,公子那时睡着,便没打扰。”

“唔。”

玉婵跟在江悬身边这么久,对江悬的心思多少能揣摩一些。她思索半晌,问:“公子是否担心自己病疾缠身,拖累谢将军?”

江悬没说是与不是,反问:“你的月钱究竟是找我领还是找谢烬领,何故总为他说话?”

“我,”玉婵语塞,闷闷道,“因为我知道,将军是真心待公子好。”

江悬不禁莞尔:“真心假意,最难分辨。”

“奴婢相信将军不会欺骗公子。公子昏迷那几日,将军日日守在床边,但凡见过将军如何对待公子,都不会怀疑将军真心。”

玉婵梗着脖子为谢烬据理力争,江悬本还想揶揄她几句,眼下却不好意思继续玩笑了。

“我知道他真心。”他叹气道,“但两个人之间,光有真心不够。以后你会懂的。”语罢起身:“我要歇下了。”

“那这些衣裳……”

“放那吧。”

“是。”

玉婵带着满腔不忿退下,江悬叹了口气,走到那摞衣裳前。

外衣、里衣、罩衫、斗篷一应俱全,都是上好的面料。谢烬在边关省吃俭用攒下的俸禄,恐怕这一下就花费去不少。

放在顶上的是一件朱砂红绣云鹤纹样大袖衫,红得张扬热烈,如同冷寂冬夜中一把烈火。江悬拿起衣服抖开,看一眼便知道很合自己的身,想来是谢烬悄悄拿自己衣裳去比着做的。

江悬犹豫片刻,将它穿上。

镜中映出一道高挑人影,肌肤胜雪,黑发如瀑,原本就动人心魄的美貌,被一袭红衣衬得愈发明艳夺目。

唯一美中不足是右脸上一道浅浅伤疤,但也正是这道伤疤,让这张脸多了几分凌厉萧索之气。

恍然间,江悬好像看到了十几岁时的自己。

他长高了,身形已然是个大人,过往眼神中那些清澈无邪或肆意张扬的东西,被疏离和冷淡取代,仿佛一捧火焰覆了白雪。

宫里这几年他很少照镜子,他的脸、他的身体和他身上每一件衣服都是能够取悦萧承邺的东西,只要一想到这些,他就无比厌恶这张皮囊。

而现在,站在镜子前,江悬久违的多看了自己一会儿。

衣裳很好看,他也很好看。

或许谢烬说的是对的,容貌与生俱来,并非他的错。

江悬转头望向窗外,雪地中不见人影,只留天上一弯新月。鱼盐巫

翌日清晨,江悬将醒未醒时听见有人敲门,接着听见玉婵将门打开,惊讶道:“将军?这么早您怎么来了?”

外头人说什么听不太清,似乎是问了自己,玉婵回答:“公子还没有醒。要么您……晚些再来?”

……

听声音是谢烬来了。

江悬坐起来,披了件外衣,趿着木屐慢慢走出去:“谁?”

玉婵闻声回头,眼睛一亮:“公子你醒了。”说完对门外谢烬道:“将军请进来吧。”

日头刚升起来不久,对谢烬来说已经不早了。他提着一个食盒进来,比起江悬睡眼惺忪,他整个人干净利落,像一阵凛冽的风,一见江悬转而化作日光和煦:“阿雪,我带了早饭来和你一起吃。”

江悬站在原地,眨了眨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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