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说!”任老夫人气急了,举起拐杖砸在任遥背上。
拐杖是实木做的,在岁月的冲刷下变得光滑圆润,打在人身上生疼。任遥忍着痛,硬是一下也不躲,说:“您今日就是打死我,我也要说,我不会让父亲的称号落入那房鼠辈手中,任家就算要败,也该败在我手上!”
任遥是任老夫人拉扯大的,任老夫人看着她从弱的像小猫一样,慢慢长成大姑娘。这一杖杖打在任遥身上,任老夫人怎么会不痛?
任老夫人再也下不去手,蹒跚地放下拐杖,怆然泪下:“遥儿,我活到今日,该经历的、不该经历的都感受过了,任家有你父亲、兄长做忠烈就够了,我只希望你这一辈子平平安安,像普通女娘那样,过家常生活。”
“陛下可以,上官婉儿可以,我为什么就要过普通女娘那样的生活?”
任遥脊背上火辣辣的,任老夫人那几下并没有留力,便是任遥也吃不消了,但她不觉得自己有错,仍然不肯低头:“祖母,您宁愿将家业传给那些只会走马斗鸡的男人,也不愿意传给我,为什么?我是您唯一的孙女,为什么连您也不支持我?”
青霜是伺候任老夫人的丫鬟,一直守在祠堂外。她听到里面动静不对劲,忙进来看,正好听到任遥的话。
青霜叹气,说:“娘子,老夫人为了您已经好几天没睡好觉了,她所思所虑都是为您好。您就和老夫人服个软,勿要再气她了。”
任遥也怕把祖母气出个好歹,父亲死在战场上,任遥甚至连父亲最后一面都没见到,任家就只剩她们祖孙相依为命了。任遥眼睛泛酸,硬挺着脊背,说:“祖母,孙女不孝,任您打骂。但您勿要为我伤了自个儿身子,青霜,送祖母回去歇息吧。”
青霜见小姐还是不肯让步,深深叹了一声,扶着任老夫人回房了。脚步声逐渐消散,任遥这时候才微微放松了身体,后背立刻传来撕痛。
任遥抬头,望向窗外黑沉沉的天空。流云在夜空中如墨汁翻涌,月影穿梭在云层中,时隐时现,变幻莫测,一如她的命运。
此刻,江陵穿过黯淡的月光,正兴冲冲往主院走去。侍从紧追在后:“世子,天色都这么晚了,您有什么事要和侯爷说,非得现在去?您慢点,小心摔着。”
江陵却不管,他连灯都不提,大步流星道:“我今天打赢了马球赛,这么高兴的事等什么等,等明日我就忘记细节了。”
江安侯一直骂他不务正业,时间长了,江陵也觉得自己没什么出息。但今日他却做了件扬眉吐气的事,他迫不及待想和父亲分享比赛的细节,他们战术如何安排,好几次夺球多么惊险,最后甚至还和魏王爆发了冲突……
江陵有许多话想和父亲说,但江安侯入宫应酬,直到现在才回来。江陵忍了一下午,一听到江安侯回来,他连天明都等不及,兴冲冲便跑过来。
江陵没提灯,又只带了一个侍从,摸黑走进主院里都没人发现他。江陵不在意被奴婢疏忽,他没用人通报,快步走向正房。
正堂的门开着,里面珠帘、屏风、多宝阁错落,一眼看不到头,江陵正待进门,这时说话声穿过摇晃的琉璃珠帘,悠悠缠缠传入他耳中。
“侯爷,今日世子下场打球,打得像模像样。妾身竟不知世子什么时候有了这么娴熟的骑术,实在是失职。”
一个男子轻嗤了声,道:“光骑马好又怎么样,还不是一球都没进。我料来是他看见热闹,嚷嚷着要加入,邵王碍于江家颜面,才允他入队。真是胡闹,多大人了还是一点自知之明都没有,他马球打成什么样子,若害得邵王在女皇面前输给魏王,这罪责他担得起吗?幸好有镇国公府的二郎在,夺下了大部分比分,平南侯府那个小娘子也胜在英勇,敢和魏王的人抢球。今日殿下能获胜,全靠这两人,江陵混在里面,真是给我丢人。”
侍从一下子愣住,忙抬头去看江陵。江陵的表情极尽平淡,他站在门外,听着继母和父亲在暖室内说话:“侯爷,世子年纪还小,您对他太苛刻了。”
“我苛刻?人家明二郎比他还小一岁呢,看看人家,再看看他!这些年我什么都给他最好的,给他请最好的师父,安排最顺坦的前途,无论闯多大祸我都替他摆平。结果呢?还是烂泥扶不上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