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钰神色莫测地看了她一眼,抬步跟了上去。
及至走到一处宫墙前,前方的永安忽然停下脚步,转身看向身后的薛钰,似乎是笑了一下,但眼底却殊无笑意,反倒隐隐有些不管不顾的疯劲。
“仕钰哥哥,你都不问问我要把你带去哪儿?你是外臣,有些地方你去不得,你就不怕因此获罪么?赵嘉宁,她真能让你这样不计后果?多讽刺啊,说起来,你还是第一次在我面前这样听话——却是为了她。”
薛钰低头抚着自己的手掌,淡淡道:“公主说笑了,我与公主素无仇怨,自然不会疑心公主设局害我。原本我们相安无事,只不过……”他收敛了眉目,眼底神色晦暗不明:“若是赵嘉宁少了一根头发,那眼下的相安无事,倒也无谓维持了——公主是知道我的,我可从没什么雅量。”
夜色浓重,一旁的采薇提着一盏灯笼,幽微的火光笼罩在薛钰的脸上,勾勒出他清隽冷冽的轮廓,灯光映照在他眼底,愈发透出一股子深不可测的幽暗,一张脸半明半寐,一半让人为之神迷,一半让人为之胆寒。
——交织在一起,就是让人为之疯狂的飞蛾扑火。
夜风寒凉,永安忽然打了个寒颤。
回想起薛钰的那些阴损手段,她心底也是有些怕的。
可事已至此,她已经没有后路了,何况她贵为公主之尊,他再如何手段通天,也不过是屈居人下的臣子,又能奈她何?
想到这里,她略稳了心神,从容笑道:“放心,她好着呢,仕钰哥哥待会儿见到就知道了。”
“不过话说回来,你从前不是恨极了她么,怎么如今却不许旁人动她?旁人为你代劳,你不是应该高兴才对么。”
“我的人,需要旁人代什么劳,公主,你逾越了。”
“是么,”永安冷笑道:“薛钰,你当初口口声声说如何厌恶赵嘉宁,要百般折磨、万般羞辱她,便是这样把她当做眼珠子似得羞辱折磨么?为什么不让她离席,怕那些贵女出言讥讽她?这就是你口中的憎恶厌弃?你竟连旁人说她一句也舍不得,多宝贝啊。”
“如今看来,我倒真要怀疑……”她说着缓步上前,踮起脚尖,附在他耳边幽幽地道:“你当初是否假借折辱之名,将她占为己有,来掩饰你见不得人的心思。”
话音刚落,薛钰眼底倏地迸射出一片寒芒。
永安察觉后颈一阵凉意,待要躲闪,已是不及,喉颈被人一把扼住,手掌略微收紧,她便立时喘不过气来。
永安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双眼,喉咙间发出“嗬嗬”的声响——薛钰竟敢以下犯上,掐上她的脖颈!他疯了!
采薇见状吓得“啊”得一声丢掉了手里的灯笼,正要跑出去叫人,永安却艰难地开口制止她道:“不……不许去……”
——若是叫了人过来,撞见这一幕,势必会给薛钰招致祸端。
薛钰却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永安迎上他的目光,却慢慢笑了:“薛钰……”
短暂的惊惧过后,她已经冷静下来,眼中再无惧色,一字一顿、费力地提醒他道:“我可是公主……世子此举,难道……是永城侯府想要造反么?”
薛钰闻言只是略掀了下眼皮,唇角牵起一抹笑,慢慢松开了手:“公主说笑了。”
云翳散开,清辉洒落在他身上。
月色清绝,静静流淌在他脸上,他立在月光下,整个人愈发出尘,雪松冰雾一般,只是让人挪不开眼。
偏又是笑了,连月色都为之黯然。
她是很少见他笑的,永安不禁有些晃神。
等回过神来时,他已托着一枚耳坠将手横在她眼前,淡淡道:“原是公主的耳坠有金丝勾出,我怕伤了凤体,这才擅自替你取下,无意触碰到玉颈,冒犯之处,还请公主见谅。”
……简直是睁着眼睛说瞎话。
一旁采薇脱口反驳道:“方才世子明明是想……”
“采薇!”永安匀顺了气息,出言喝止了她。
她当然知道这不过是薛钰杜撰的说辞,只是他说怕她被金丝所伤……他担心她。
即便是假的,可这是她第一次听他关心她。
难怪有些人宁愿听假话,因为有时候假话真的很动听。
虚情假意,却也甘愿让人沉迷。
她从他手中接过那枚耳坠,上面还残留着薛钰掌心的余温,耳坠上也果然是有金丝勾出——倒不知他是怎么做到的。
她将那枚耳坠攥入掌心,即使被金丝硌得生疼,也不愿就此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