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钰眯起眼眸,盯着城楼上举止有异的慕容景,结合他的神态以及用药后的反应,不难推测出他服用的药物正是十分风靡的五石散。
嚯,这东西他熟。
不过看慕容景如今的情况,恐怕不止是服食五石散那么简单,慕容氏一族一脉相承,骨子里对丹药的沉迷如出一辙。
慕容景跟其父相比,只怕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瞧这情形,好在这场战打得够快,若是再拖个三五月,只怕能生生将这慕容景给拖死了。
薛钰唇角浮起一抹讥诮的笑。
正待开口,却忽然远远地瞧见慕容景从身后的方适伦手上接过一个襁褓,里头似乎裹着一个孩子?
薛钰皱眉,慕容景在搞什么名堂?
却见他忽然高举起那个婴孩,对着薛钰高声道:“薛钰,不妨拿出你的千里镜,好好看看这个孩子的长相,看看他的眉眼是不是与你如出一辙!哈哈哈哈,没错,他就是你的孩子,是赵嘉宁为你生的孩子!”
“朕会下令开城门,只留一条小缝,三军不许妄动,只许你一人进来——要想让你儿子活命,就单枪匹马地进来,用你的性命换你儿子的命!朕知道,朕如今败局已定,回天无力了——
怕是连今天都活不过,可朕说过,黄泉路上,朕决不会孤孤单单地一个人上路,你们想要朕死,好啊,那就陪朕一起死吧!”
“赵王我拿捏不了,可薛钰,你难道忍心你的亲子死在你面前吗?!他还那么小,才刚刚降生在这个世上,他还没有见识过这外面的花花世界,万千风光 ,他甚至还没来得及叫你一声父亲,你忍心它就这么惨死在你眼前吗?”
“朕数到三,你若是再不答应,朕就将你的儿子摔下去!你不要后悔!”
他说完便开始数数:“一、二、……”
眼看就要数到“三”了,薛钰却依旧闲闲地坐在马背上,纹丝不动。
他抬头遥遥望向他,眉目含笑,意态风流,摩挲着手中的缰绳,只漫不经心地问道:“陛下,你怎么,不继续往下数了?”
慕容景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咬牙道:“薛钰,你真不怕吗?朕手上攥着的,可是你亲子的性命!”
薛钰挑眉哂笑:“我说陛下,你便是五石散吸食多了,也不至于此吧。不知是入了什么样的幻梦,竟让你随便拿一个孩子出来糊弄,说是我的亲子。你不觉得太荒谬了么。”
“你……薛钰!你不信我?你若是不信,拿千里镜一看便知,你为什么不看!”
“笑话,我为什么要看,”耐心终于耗尽,薛钰的面色倏地冷了下来:“慕容景,你要散药性就去别处,我没功夫在这陪你发疯,若是不想死得太难看,我奉劝你,趁早打开城门,或尚可留你个全尸。”
慕容景让薛钰用千里镜观察那孩子的长相,薛钰自然不会看,但一旁的慕容桀不知想到了什么,竟从马鞍袋里取出了千里镜,附目相望。
等到看清那孩子的长相,神情不由为之一震,只觉若时光回溯二十年,薛钰便该是长这个样子的。
像,实在太像了。
慕容桀神色几番变换,涩声道:“仕钰,那孩子……”然而话再嘴里滚了几遭,到底没说出口。
大局为重,他想,薛钰以后会有别的女人,别的孩子,并不差这一个。
只是难道要眼睁睁地看着这样一场人伦惨案发生在眼前么?慕容桀一时踌躇不定。
却听一旁的薛钰嗤道:“慕容景,怎么你当我是什么圣人菩萨么,我自然不会去杀一个巴掌大小的婴孩,但也决不会为了救它,送掉我自己的性命,你竟以此来威胁我,不觉得荒诞么?”
“莫说是一个非亲非故的婴孩……”他慢慢地挑起唇角,脸上竟有一种奇异的神色,分明俊美如斯的一张脸,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邪性。
“便真是我的亲子,那又如何?他可曾与我有什么救命之恩?既无恩情,我又何以要为它牺牲我自己的性命?不过死个灵智未开的婴孩,生死有何知觉,既是我给了它性命,为我死又何妨,便譬如,从未来过这人世一场。”
慕容景神色一怔,仿佛不可置信一般,久久地不能回过神:“你,你……”
直到这一刻,他才明白过来赵嘉宁说的是真的。
薛钰此人,果真亲缘淡薄,但说是亲缘淡薄,却又对薛昶极为敬重,甚至不惜为他行谋逆之事,将生死置之度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