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赵嘉宁。
可下一刻,她浓睫微颤,黑白分明的瞳仁蒙上雾气,眼眶里渐渐蓄满了泪。
薛钰的心被揪了起来。
他缓缓闭了眼。
耳边仿佛想起了赵嘉宁软声的哀求:“薛钰,我好想你,你能陪陪我么?”
“陪陪我好不好?没有你在我身边。我会很害怕的……”
声音渐渐染上了哭腔,听着委屈伤心极了:“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你怎么能这样……你不是答应我,会永远喜欢我的么?”
“薛钰,陪陪我嘛……若是真心喜欢一个人,难道不是上穷碧落下黄泉,都要与她永不分离么?”
锻造刀剑的人都知道,未见血的刀刃,是有几分邪气的。
不可久视,不可近观,尤其,不可在至伤至哀时久视近观。
否则邪祟近身,便要蛊惑人心,诱人以血祭之。
心中渐渐生了魔障。
佛经上说,澄其心而神自清,则幻象尽退。
他缓缓地吐出一口气,尽管心如明镜,亦有破解之道,可他却不愿从幻象中醒来。
他太留恋幻象中的赵嘉宁了,那样鲜活生动,便是口吻也如出一撤,那的确是她会说出口的话。
就好像她仍然陪在他身边,像往常一样同他撒娇。
如果清醒后他要面对的是一个没有赵嘉宁的人世间,那他宁愿就此沉沦。
罢了。他想,他的确不忍让她一个人孤孤单单,她那样胆小,她一定会害怕。
她总想从他身边逃开,可是这世道凶险,人心难测,她究竟明不明白,这世上除了他,没有人会舍身护她。
从心底深处生出一种浓浓的倦怠,他忽然很想做些什么,来换取一个解脱。
他亲手执行过各类刑罚,最知道利刃应该刺向那里,才能最快取人性命。
薛剑一直带着人在四处搜寻赵嘉宁的踪迹,尽管他认为生还的希望已经十分渺茫,但能找到一点关于赵嘉宁的遗物,想必对薛钰都是一种慰藉。
直到他发现薛钰似乎先他们一步找到了赵嘉宁的鞋。
他一时说不上这是好事还是坏事,只是自那之后,他发现薛钰整个人的状态非常不对,他心中隐隐有种不好的念头,因此他一边继续搜寻,一边不忘留心薛钰的一举一动。
然后他看见了他的主子,状似随意地把玩手中的匕首,忽然手腕一翻,锋利的刃面准确无误地朝左胸口第二、三根肋骨之间刺去!
那是最致命的部位!
薛剑脸色大变,手却已先一步扔出了佩刀,佩刀飞出去,刀柄稍稍碰偏了匕首。
然而利刃已经入体,刹那间,一大片鲜血浸染了银白的衣襟,薛钰唇边带着笑意,缓缓闭上眼睛。
手臂无力地垂下,身体也随之重重地倒在了地上。
薛剑大叫一声“主子!”
——
“薛钰救我……薛钰……薛钰!”赵嘉宁被梦魇所扰,大叫着从梦中惊醒。
一旁的男人似乎松了一口气,对她道:“嘉宁,你可算醒了,你知不知道,你已经昏睡了三天三夜了!”
赵嘉宁脑袋还有些混沌,眨了眨眼,终于看清了面前男子的容貌——高鼻深目、肤色略深,竟是术赤王子!
她第一个念头是:没想到术赤王子年纪轻轻,竟也英年早逝了……
将这个念头以一种十分叹惋的语气说出来后,才渐渐觉出不对……她摸了摸自己的脸,是温热的,她居然没死!
“可不是没死么,”术赤撇了撇嘴道:“我辛辛苦苦把你救回来,你倒好,一醒来就咒我死,你们魏人便是这样报恩的么?”
原来术赤王子带着一队兵马替图蒙王爷向慕容桀输送军需,因路上遭遇大雨而略有耽搁,为如期抵达,便在最后几日日夜兼程,更是为了走近道途径狼山岭,刚巧听到赵嘉宁失声尖叫,术赤听出了是赵嘉宁的声音,挽弓射死了头狼,救下了赵嘉宁。
原来是这样……赵嘉宁心有余悸,抬头定定地看向术赤,眼中有泪光闪动,由衷道:“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术赤王子,多谢你三番四次救了我,你真是个好人。”
术赤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道:“这有什么,我们相识一场,我难道还能见死不救不成?”
想了想,又试探道:“对了嘉宁,你今后有什么打算没有?我听说你是偷偷逃出来的,所以我没有将你的消息透露出去,当然,我私心里也是不希望薛钰知道……”
“只不过,我听说他找你找得都快疯了……你刚才在梦中也一直叫着他的名字,你想回去见见他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