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嘉宁再没想到会在这里撞见他,难道他也是中途离席么?那可真是巧了,她抬起了手,小猫挠爪似得,往里抓了抓,算是同他打了招呼:“薛钰,真巧,又单独见面了。”
薛钰只冷淡地看着她,依旧不作声。
一副冰清玉洁、不染尘埃的模样,仿佛跟她说上一句话便玷污了他似得。
赵嘉宁忍不住在心底腹诽,说迟早有那么一日,我非得让你哄着和我说话不可。
面上却讪讪地收了手,正想没话找话地再跟他说几句,忽然注意到他身旁开着一丛玉板白,其色如玉、清贵出尘,使人只敢远观而不敢亵玩,倒是像极了薛钰。
也因此,她对玉板白的印象极为深刻。
一阵寒风吹过,将她的思绪又拉了回来。
月光如水,洒落一地清辉。
她在月色下静立了片刻,忽然低头从纱裙宽大的袖摆中取出一个物件,朦胧月色下,依稀可见是个由竹条编织的蝴蝶。
做工极为精巧,上装有机括,是薛钰一个月前,在临走那日送给她的。
其实类似这些小玩意儿,薛钰送给她过很多。
可从前似乎都没仔细把玩,不过瞧着有趣,最多看上几眼,连机括也要薛钰亲自为她打开,如今仔细看了,方觉下了不少心思,做这个需要多久呢,这样细致的物件,饶是薛钰手指再如何灵活,恐怕也要费不少功夫吧?
蝶翅尾部有不易察觉的血渍,想是制作过程中不慎被竹篾划伤了手。
他居然用他那双擅弄机括、钻研兵械的手,为她制作这一件又一件的小玩意儿,不过是为了博她一笑罢了,倒真是屈才了。
他为她花了这样多的心思……为什么她之前从来不曾留意呢?
他曾经送给他那样多的小玩意儿,可都留在侯府了,如今带在身边的,也就只剩这一样。
赵嘉宁有片刻的失神,手指轻轻抚摸那只竹篾编织的蝴蝶,可惜从前都是薛钰替她拨动机括,如今她想要打开,下意识地拿起蝴蝶往旁边送,却迟迟没有人接过。
再没人嘴上笑问她怎么这么笨,手上却老实地接过物件开始摆弄。
她不乐意了,回头嗔他。
他倒是乖觉,捧过她的脸,与她额头相抵,呢喃着改口道:“笨一点不好么,笨一点,自然有聪明人帮你做事。”
他摩挲着她的唇瓣,慢慢靠近亲吻,“我们宁宁,便是什么都不用做,我也喜欢。”
赵嘉宁总觉得哪里不对,这当真是哄她么,还是借机自夸他聪明呢。但后来被他亲得晕晕乎乎了,也就没心思计较了。
如今再想起,一时只觉心里空落落的。
总归什么人都靠不住,如今要想打开机括,就只能靠自己。
可她到底生疏,捣鼓了半天,倒是拨动了机括,可是一不小心使过了力,发条箍得太紧,手中的蝴蝶骤然往上蹿,倒是飞了,只不过猛地撞上了一旁的红墙。
这一下撞得太狠,蝴蝶机械卡顿地扑腾了几下后便直挺挺地掉落在了地上。
赵嘉宁估摸着是撞坏了。
捡起一看,果然无论如何都无法再拨动机括。
这可是薛钰留给她的最后一样东西……
她有一瞬间的茫然无措。
便想着等下回见到薛钰,一定要让他帮她修理好……
可紧跟着,忽然又想到,以后再也没有机会见到他了……
这似乎是她第一次对这个认知有了真切的实感。
是一种迟钝和茫然的心痛。
从前是她不想,巴不得不见,可如今是即便她想见,也都不能够了。
她从始至终都不后悔她的选择,只是此时心中无限惘然,仿佛怅然若失。
以及她都不想承认的对薛钰与日俱增的思念。
这些都不是她能够控制住的。
原来早在不知不觉中,她已经习惯有薛钰陪在她身边了,这种习惯常常带着润物无声的隐秘,却在她彻底失去他后被无限放大。
何其残忍。
她到底该怎么办?
眼眶渐渐变得酸涩,无论心里再难受,那又怎么样呢?她仍旧不后悔不要他,她只是觉得不甘心罢了。
为什么她不能既要又要,如果她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公府千金,如果薛钰成了丧家之犬,一无所有,任她拿捏,那样她所有的顾虑不就都迎刃而解了么。
只可惜如今这些也只不过是空想罢了。
世事不能尽如人意,这堂课薛钰已经给她上过很多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