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本就爱哭,这次又不知道会流多少眼泪。
之后才是从心底深处滋蔓出来的一种深重无力的绝望。
——原以为赵嘉学是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能帮他将赵嘉宁引出来,可眼下这最后一点希望也随着赵嘉学的身亡而彻底被掐灭了。
难道注定他这一辈子再也见不到赵嘉宁了么。
喉间忽感一阵腥甜,俯身竟又是呕出了一口鲜血。
他微仰起头,身子向后靠去,一闭眼,脑海里又全是赵嘉宁的身影。
他快要疯了。
发了疯似得想她。
他慢慢睁开了眼,地上狼藉一片,全是被他扫落的书籍经卷、砚台笔洗,他目光无意间扫过,正要收回,却瞥见一本《神器谱》的边角下,松松压着一枚方寸大小的明黄纸包。
像是药铺里折了装药粉的纸包。
薛钰慢慢地搭下眼帘,脑中渐渐显现一种迟钝的空茫。
他想起那是什么了。
是他用来引诱永安堕入无间地狱、生生毁了她的五石散。
他当时是怎么跟她说的?
——“公主近日许是有烦心事,所以才会心情不佳,我这里有一物,可助公主如临仙境,烦恼尽消,不知公主可想一试?”
——“公主想时常能看到我么?其实这简单的很,你只要服用我给你的金石药,不光能令你烦恼尽消,还会带你进入一个幻梦,在这幻梦里,所有你想要的,都会出现在你眼前。”
他空洞地眨了下眼。
终于还是慢慢起身,走到那本《神器谱》旁,却俯身拾捡起一旁方才大小的明黄纸包。
他看着那个纸包,看久了竟生出几分眩晕之感。
眼前似乎浮现了永安那一张苍白扭曲的脸,对着他发出尖锐刺耳的怪笑:“薛钰,你看看你……多可怜啊……”
她渐渐收了笑意,眼中迸射出不甘的恨意,又渐渐生出一种嘲弄,像是见他有此下场,因而也感到一种报复的快感,幽幽地道:“你终于,和我一样可怜了。”
“这便是你的报应……我早说了,你终有一日,也会尝到求而不得的滋味……”
“真心被人践踏算计,机关算尽,到头来心爱之人还是离自己远去……薛钰,你留不住她,我说了,她根本就不喜欢你……”
她脸上又渐渐爬上疯癫扭曲的笑容:“薛钰,你也有今天……你现在,和我一样可怜了……哦,不对,”她诡异地噤了声,之后才一字一句,慢慢地道:“你比我还可怜,得到却又失去,余生便只能靠那点可怜的回忆过活。”
“闭嘴。”薛钰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冷道:“我和你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不过都是求而不得的可怜虫罢了。”永安的声音回荡在房中,显出几分飘渺虚幻:“我是我,却也是你的心魔。有什么不一样。”
“她喜欢过我。”
“呵,那也不过一时兴起,她喜欢过的,又何止你一个。”
“那又如何,她最喜欢我。”薛钰滚动了一下喉结:“我和别人,不一样。”
短暂的静默之后,房中响起了一道尖锐的诘问:“薛钰,你居然这么自甘堕落,跟个女人似得,要跟别的男人争风吃醋,分享争夺她那一点可怜的爱意吗!”
“不,她是我的。”他动了动嘴唇,嗓音有些沙哑,也不知到底是说给谁听,又定定地重复了一遍:“她只能完全属于我。”
“我会将她找回来,让她永远离不开我。”
耳边似乎又响起了永安讥讽尖锐的笑声:“……你难道没有去找么?可惜你找不到她。”
“无论你怎么找,动用了多少人力,想尽了所有办法。可都找不到人。眼下赵嘉学死了,你更是再没了指望。”
“承认吧薛钰,你已经穷途末路了。”
“眼下想见赵嘉宁,只有一个办法。”
薛钰听见自己的声音十分干涩:“……什么办法?”
“什么办法?呵,仕钰哥哥,你明明知道的,又何必明知故问呢?”
“你当初是怎么对我说的?”永安飘忽的嗓音透着蛊惑,慢慢笑道:“可织幻梦,使人如临仙境、烦恼尽消。”
“只要尝了这个,你想要的人自会来见你。”
“你想见你的宁宁么?你想么?”
薛钰闭紧了双目。
佛经上说,若能遣其欲,而心自静。则幻象尽退。①
“别再硬撑了,我知道,你想她想得要命……”
“你这样的人,寡薄冷性,轻易不会动情,可一旦动情了,那便是至死方休。你一直不愿意承认,可你喜欢她,早就已经无可救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