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暖的春光,也暖不了这皇城半分。
权力交替之迹, 便是血洒宫廷之时。
每一个人都想借助这个时机, 攫取一杯名叫权力的烈酒。
这酒灼人,醉人,让没尝过的人前赴后继, 让尝过的人疯魔癫狂, 最终沦为它的奴隶。
太子赵洵从小便生在这酒的酿造坊里, 却从未尝过分毫,只冷眼看着众生为它哭,为它笑,为它疯, 为它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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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风过, 白色的花瓣飘飘荡荡,随风而下, 落在赵洵的头上身上,与白色的丧服融为一体,目之所极都是白色。
这白色还带着点春日的暖意,带着春日的生机,与那刺目的白幡不同。
赵洵坐在一块青石上,背靠着身后的梨树,手指捻起衣袍上的一片梨花瓣,喃喃道:“又一个春天要过去了。”
议事殿内吵得正欢,却没有人发现事情的主角新皇赵洵不在,或许他们发现了,只是不提,因为皇帝的态度并不重要,他没有态度才是最好的。
赵洵也深知这个道理,便躲到了这处偏僻的梨树林。这里房屋破败,早已荒废多年。
宫中总有几处这样的宫殿,大多都曾住过某一个胆大包天、犯过大忌讳的妃子,连带着整个宫殿都成为了一种忌讳,鲜少再行启用。
从今往后,这整座皇宫,整个天下,都是他的。
他富有天下,却又一无所有,也只在这荒凉之地,才能得片刻的自由,不再是别人手中的提线木偶。
梨花纷飞中,有一个白色身影徐徐移来,一头乌黑的长发散在素白的裙装之上。
身影移动,他看不见她的脸,闭了闭眼,再睁开,一个少女俏生生立在他的身前,微微俯身凝视着他。
见他眼睛睁开,似乎被惊了一下,后退半步,屈膝道:“陛下金安。”
赵洵看着她手中的白色棉布袋子,问道:“你在做什么?”
“回陛下,小女正在收集梨花。”傅烟回道。
“作何用处?”他眼睛还在盯着布袋,好像对此颇感兴趣。
傅烟微微抬眸,偷偷看了一眼,皇上没让她起身,她就还保持着行礼的姿势,柔声回道:“收了花瓣,晾干之后,泡茶,做糕点,做香囊,都是女子打发日子的玩趣。”
“打发日子?有道理。”这宫里日日都在刀光剑影,杀人于无形,却又人人都闲得要打发日子才过得下去。
“怎么跑到这等地方来摘花?”他又问,这宫中有梨花树的地方很多,并不是独独这一处,他在这里讨个清净,她便撞进来了。
“姑母说,别处的花都有人赏,摘了便败坏了别人的兴致,不好。这里无人问津,取一些,不扰人兴。”她回完话,腿脚发酸,已经有些支撑不住,抬头去看赵洵,见他眉心微蹙,突然醒觉过来,自己说错了话。
这里的梨花哪是没人赏,皇上不是正在赏吗?她没扰别人的兴致,倒是敢独独跑来扰皇上的兴,还敢大放厥词,这简直是赤.裸裸的挑衅。
如此一惊之下,本就酸麻的腿脚,再也支撑不住,“噗”的一声,人已跌落到地上,好不狼狈。
她顾不得摔痛的手脚,赶紧爬起来跪在地上,求饶道:“陛下赎罪,小女言行无状,冒犯了陛下。”
赵洵饶有兴趣地看着傅烟微微颤抖的背脊,心中只觉得好笑,他这个提线木偶还能让魏国公府的嫡小姐这般惊慌吗?
魏国公可是父皇留下的辅政大臣之一,如今权势正盛,她们这些权臣家的小姐,哪有一个怕他的,他又不能把她们怎么样。
这一副战战兢兢的样子,还真将他当作大权在握呼风唤雨的皇上了。
“起来吧?朕又没有要责罚你。”他指了指身旁的另一块石头,“你坐下,咱们说说话。”
傅烟谢过之后,起身理了理衣裙,在旁边的石头坐好,等着皇上发话。
她也觉得甚是奇怪,新皇初初登基,宫里宫外都忙得脚不沾地,他怎么一个人坐在这荒僻之地。
这个时期,最是宁静凄清的,怕是先帝留下的各宫嫔妃了。
近日姑母容妃娘娘也是倦怠凄惶得很,因此又招了她进宫陪在身边。
相比于前朝,这后宫才是真正的一番天翻地覆,旧时的嫔妃要让出宫殿,前程惶惶,最终的结果,大多是一盏青灯相伴古佛。
许久,赵洵才开口,问道:“你可见过向家的小姐?”
“河东向家的五小姐吗?”傅烟问道,最近的一些传言,她也听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