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大禄对玉米、红薯等作物一项严防死守,凡是离开大禄的人,无论官、军、民,皆要三次验身,船只、行李等也要层层盘查,杜绝任何夹带。
看似过分严苛,近乎羞辱,但近几年层出不穷的夹带未遂案例则证明,这种防范并非过分谨慎。
金晖装没听见的,对赵沛视而不见,只看着秦放鹤说:“目前足利言行并无可疑之处,但若要提审曹威,难免惊动其伯父……究竟如何,还请阁老示下。”
农研所与其他各部衙门都不同,完全独立在外,自先帝末年便直接对皇帝本人负责,首辅也只有过问之权,而无直接干预之能。
那曹威的伯父又是周幼青重用的,若此事果然有什么龌龊倒还罢了,算是为朝廷除害;但如果曹威一家是无辜的,又或者足利本人的奸计尚未来得及实施,后期证据不足就很棘手。
纵然金晖行事放肆,此时也不得不有所顾忌。
一旦闹不好,就等于打皇帝本人的脸。
他需要有人兜底。
秦放鹤不一样,跟所有人都不一样。
农研所为他一手所创,之后也有相当漫长的一段时间内完全听命于他本人,整个农研所内外,上到周幼青,下到看大门的,都对秦放鹤有着超乎常人的信任和包容。
所以一查到这里,金晖就立刻叫停,马不停蹄跑来找秦放鹤商议。
秦放鹤明白他的顾虑,“明日我会如实上报陛下,此事你不必再管了。”
除此之外,他需要亲自跟那姓曹的官员本人谈一谈。
分别之际,秦放鹤叫住金晖,“各国使者已经陆续入宫面圣,若此事继续,足利很可能会尽快回国。”
一旦打草惊蛇,能不能捉住他本人倒没什么要紧的,只怕短时间内很难再有名正言顺对倭国下手的机会。
金晖双眼微眯,抬手做了个下切的动作。
赵沛看见,忍不住说:“两军交战尚不斩来使,他是倭国足利年轻一代的佼佼者,身份非同等闲,若无缘无故贸然动手,只怕被对方拿住把柄,于我朝不利。”
这些年大禄虽屡屡对外用兵,但无一不是师出有名,总得有个正经由头才好。
“会有的。”秦放鹤微笑,成竹在胸。
这是我朝领土,要什么,就会有什么。
第284章 唯吾独尊(二)
“等会儿见了阁老,莫要失礼,”一大早,曹恬便带着侄儿候在茶肆外,口中兀自絮叨着,“多看多做,多听少问……”
曹威哎了声,顺势往外头的大道上瞄了眼,紧接着便被伯父扳正身体,抬手抚了抚衣襟,顺了顺帽缨。
“伯父,”看着近在咫尺的伯父微微颤抖的手,曹威忽然觉得有点口干,“阁老怎会想起见我?”
他不过区区太学农科的学生,既无过人才华,也无显赫家世,阁老又怎么知道自己的名讳呢?
曹恬倒是猜过,但总觉得这样的答案由自己说出口,未免太过骄矜了些,不够谦逊,故而含糊道:“阁老深谋远虑,心思岂是你我能揣度的……”
说话间,一架马车缓缓驶来。稍后马车停稳,车夫放下脚凳,便从车厢里走下来一位四十来岁的中年文士来。
“阁老。”曹恬忙带侄儿上前行礼。
“是我来迟了,不必多礼。”秦放鹤笑着抬手虚扶。
早在他遇刺之前,几乎每年都应邀前往太学、农研所讲学,但如今的太学生,却有大半不曾亲眼见过这位传奇人物,曹威也不例外。
所以当对方鸦青色的袍角晃入眼帘时,好奇心占据上风的曹威忍不住抬头看了眼。
年轻人混杂着探究和激动的目光直直撞过来,引得秦放鹤一声轻笑,倒把曹威闹了个大红脸。
曹恬自己也只是几年前远远见过秦放鹤几回,此时亦是心绪翻滚难掩激动,竟顾不上侄子了,“阁老说得哪里话,是下官来早了,阁老先请……”
进了包间,三人分主次落座,自有茶博士上了好茶,又展示茶艺。
“年前我与周学士会面,多听他提起,说仲嬉你素性谨慎,于钻研水土一道颇有心得……”秦放鹤对曹恬温和道,眼中充满了真诚的赞赏。
阁老还记得我的字!狂喜立刻在曹恬心中泛滥了,“承蒙周学士不弃,唯有兢兢业业,图一报尔。”
农研所和工研所是大禄朝最特殊的两个衙门,自始至终都远离政斗漩涡,在其中任职的与其说是官员,不如说是科研学者。
便如曹恬,五十多岁的人了,眼神依旧清澈,身上有种浑然天成的质朴。就算此刻说些谦逊的话,也显得干巴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