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晖似笑非笑看着,呵呵。
瞧瞧,这就是秦子归,借刀杀人、借力打力这一套,玩儿得最熟了。
贾老板原本还想着动歪脑筋,琢磨着能不能把自己摘出去,一听这个,只好放弃,老实交代道:“原本小人的船队小,在长江上跑了几年,各项苛捐杂税压着,总是出多进少,没个盼头。眼见朝廷开海,旁人都发了财,索性也发了狠,想着豁出去往外跑一趟。若成了,自是老天庇佑;若不成,合该是命里不带财,日后便卖了家当回乡种地去!乃是同兄弟几个合伙凑份子才拼起来一条海船,冒死跑了一趟后,也是运气好,才发了点小财,又添了两艘……”
书记员在那边奋笔疾书,秦放鹤就抽空插嘴,“呦,都能添两艘三千五百料的海船了,也算小财?”
远洋海船不同于近海船舶,要想经得起风浪,赚得着利润,三千料是基础。
据秦放鹤所知,算上各方面的费用、税款和出海公凭文书,大禄朝一艘三千料的海船就得十万两往上的本钱,再加上数百名水手的工钱、货物本钱,两艘三千五百料的,可能就得准备三十万两。
而此人不过南直隶海商队伍的中底层,竟也能在短短一年内聚拢如此身家,可见海贸之暴利!
那海商听了,也不禁面有得色,脱口而出,“侥幸侥幸……”
剩下的场面话,都被金晖的黑脸逼回去了。
早几年海上管得还没这么严格,所有人都在玩儿命,什么要命的东西也敢带,所以赚得多,但凡出海活着回来的,都发达了。
如今就不行了。
不过现在单论利润虽然比之前薄了,可架不住开放的国家多了,买卖也大了,依旧是暴利,区别只在以前一条船能赚十万两,现在只好八万两。
“……听说本国瓷器在西洋价比黄金,小人也想做些买卖,可一来船舶太小,所容有限,往来南洋也就罢了,这西洋,没个有经验的好向导好掌舵的,加钱都没人敢跑;二来朝廷每年发放的西洋公凭都是有限的,似小人这等小门小户的,也抢不上……”
三千五百料的海船跑南洋绰绰有余,可若想往西洋去,那是真玩儿命。
据他交代,他名下船队大多往来南洋诸国,以瓷器、糖茶等物换取香料和宝石。
因南洋多岛国,常有西洋船队在此中转,运气好的话,等上几个月,也能跟西洋船队直接交易,赚得不少。
“本地成规模的瓷窑大多都只跟老主顾交易大宗的,似小人这等,连口汤也喝不上。若要往别处买去,本钱又高了些……”贾老板眉头微皱,略回忆了少许,“大概是前年?对,就是前年,那年还下雪了!忽然有个人找上门来,说手里有一批好瓷器,原本是大船队预定的,结果又忽然不要了,问小人能不能吃得下……”
第181章 消失的瓷器(六)
“那人姓什名谁,是何样貌?”秦放鹤追问。
贾老板摇头,“这,小人不知……”
“混账!”金晖喝道,“是你瞎了还是拿老爷们当傻子做耍?摸摸腔子上几颗脑袋,颈子可硬过斧刃?”
他的阶级观念深入骨髓,是打从心眼儿里没把这些商贾当人看,此时威胁,当真可怖。
骂完,金晖又对秦放鹤不耐道:“商贾奸诈,最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何必与他们废话,用刑吧!”
“大人饶命!”贾老板砰砰磕头,抖若筛糠,“他中等身材,不胖不瘦不高不矮,且每回见面时都贴着大胡子,脸上有暗青色胎记……”
说到这里,他小心翼翼地看了金晖一眼,总觉得这位大人特别暴躁凶残,又去看秦放鹤,“可小人觉得,那胎记也,也是假的。”
秦放鹤刚挑了下眉峰,贾老板就迅速解释说:“因为小人闻到了油彩的味道。”
秦放鹤跟金晖对视一眼,都有种意料之内的无奈。
对方既然敢主动外出揽客,必然不会无遮无拦的,这种丢人堆儿里找不到的普通身材,再把脸一挡,确如泥牛入海,再难寻。
“那些瓷器呢?”
“都装船运走了……”
“可有何特征?”
“并无,花色、釉色都是市面上常见的,不过烧制的成色么,确实较寻常的好些,底部更连常见的印章、印记都没的。”说到最后,贾老板的声音都有些虚弱,显然自己也觉得不对劲。
烧瓷业内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各家窑厂都要在器皿底部印章,一来宣扬自身,二来若有后患,也可追根溯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