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放鹤却笑得轻松,甚至还有闲情逸致练字,“他没有那么大的胆子。”
会试虽然不是皇帝直接监考,但就在他眼皮子底下搞,只隔几道墙。但凡有个什么手脚,只要秦放鹤当场喊破,就直接捅到皇帝跟前,告了御状了,谁都压不下去。
上一次会试,主考官宁同光只因摸偏了皇帝的心意,排名略激进了些,这会儿还在西南啃蘑菇呢!
三位副考官也不是吃素的,哪个不是皇帝心腹?岂容他只手遮天!
会试考场上针对考生公然打压,柳文韬敢吗?
若要动手脚,也只能是考完排名。
可这也不容易。
若秦放鹤只是那等无名之辈,无人知晓,随便来个谁也就轻松按死了,但他这几年的经营不是白给的,所有人都知道秦子归乃本届黄榜大热门,城中各处都开了盘口押注,赔率相当一致。
这就说明大家的看法也很一致。
况且会试之后还要公开考卷,那些早就眼巴巴等着看热闹的好事者,此时也变相等同于监考官……
不是爱看热闹吗?热闹也不是白看的,即便不买门票,总该有点用。
这就是名望的好处。
如此“众目睽睽”之下,纵然对手有心动手脚,也必然投鼠忌器。
其实科举考试中最容易动手脚的,就是会试之前,截止乡试,因为那段时间朝廷其实并不怎么重视。
就好像现代社会,国家会重视高考状元,但有谁在意中考状元吗?
没几个。
也就是说,傅芝等人已然错过了最佳动手机会。
再者秦放鹤也不认为对方会冒这么大的风险搞自己。
无他,回报率太低。
之前他虽然与傅芝有过节,但事情说小不小,说大不大,最终并未影响结果。
说白了,其实现在双方正处于微妙的平衡。
秦放鹤不是冲动的人,只要双方没有直接的利益冲突,可能这件事儿几年甚至十几、几十年内都不会被人提及,就这么过去了。
但如果一方主动出手,平衡便会瞬间打破,不死不休。
况且相较于搞掉自己,秦放鹤觉得,傅芝的师父柳文韬现在更渴望更迫切的应该是入阁。
而他的师公董春为次辅,并且有极大的可能在未来几年内升任首辅,或许董春不能决定让谁入阁,但若想阻拦谁,却轻而易举。
所以只要柳文韬不糊涂,眼下非但不会向秦放鹤使绊子,甚至极有可能尽量倾向,以此向董春示好、赔罪低头。
哪怕得意门生傅芝不高兴,甚至可能被算旧账。
这就是政治。
曾经的傅芝为了师门,毫无心理负担地选择献祭无辜的秦放鹤。
而如今的柳文韬,却也可能为了师门,献祭自己的弟子。
立场不是绝对的,矛盾也不是绝对的,但利益是。
在绝对的利益面前,次要矛盾随时可能屈服于主要矛盾。
第84章 会试(二)
会试一共三场,第一场在二月初九开始,之后分别是二月十二、十五,有主考官一人,副考官三人,同考官十八人。
会试由礼部尚书统一负责,有时也同时担任主考官,便如上一科的宁同光,这一科的柳文韬。当然,也不乏单独指派的情况。
考官任命大约会在考试前的三四天发出,接到任命后,考官们需要立刻进入考场等候。
而考生们只需提前一日,初八进场即可。
大致流程与乡试并无不同,因应考人数众多,也需考生们天不亮便出发,先去都城贡院门前按照省府籍贯集合,由专人点卯,之后验明正身,依次排队入场。
望燕台偏北,昼夜温差更大,二月初的凌晨可比清河府冷多了,冷硬的地上扑满银霜,墙角甚至还堆着未化净的残雪。
秦放鹤出门时,顿觉冰气扑面,都冻得打哆嗦。
汪府上下都跟着动起来,各处亮起黄橙橙的光,汪扶风和姜夫人也起了,亲自与他检查了随身物品,又仔细叮嘱秦山和秦猛,“机灵些,别生事,也别怕事。”
早些年他们还曾设想过,若来日儿子应考时,他们要如何如何。不曾想如今亲儿子还在后头,这个半路收的儿子倒先用上了。
挺好。
秦山秦猛肃容应了,“是。”
不必额外谁交代,他们早就准备了不知多少天,哪怕今儿把这百八十斤都撂外面,也必要护得周全。
到底不放心,汪扶风又将自己一个心腹暂时派出去,“你这几日就跟着他,若有什么不对的,知道该怎么做。”
那人应了,转身向秦放鹤行了礼,然后便站到秦山和秦猛身后,一点儿不争抢。